她明白,就算沒有今日的約,命運想要讓明生艾死也不過是時日的區别,可是朋友死在面前還是太過殘忍。
一起逛街說笑,一起點菜說話也不過是剛剛之事,隻是這短短時間,那麼鮮活的人,孤單單地永永遠遠留在了那個位置。
她至死都不知道是為什麼。
哪怕沈菁知道對命運而言,他們皆如蝼蟻般渺小,生否死否全憑命運一念。經曆過幾次死死生生,可親眼旁觀親朋葬身火海仍是寒意凜然。
為神者俯視人間,神通廣大,睥睨萬物,卻毫無悲憫之心,于是衆生皆卑賤,一念起一念滅便是生生死死。
沈菁渾身卸了力,也不再掙紮,怔怔望着越竄越高的火焰。
拉着她的人對視一眼,然後松開手,沈菁整個人重重跌坐在地上,她沒有出聲,也沒有哭出聲,隻是呆呆的,淚流不止。
耳邊的蔣明悅哭聲不止,她們同樣悲傷,隻不過沈菁的恨意在心底迸發,無處傾述。
“朝陽,朝陽……”
不知道為什麼,她一遍遍喊着它的名字,痛苦的、迫切的。
朝陽看着她,伸出手像謝殊均平日那樣,可它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手臂穿過她。
它有些難受,低下眼:“我在,沈菁,我永遠都在,我會一直一直陪着你。”
言語蒼白,可是除了言語,它好像什麼都做不了,連抱抱她都做不到。
如果它可以觸碰她,它就可以摸摸她的頭,再抱抱她拍拍她的背,它就可以安慰她,讓她感受到自己永遠都不會消失。
這樣,她就不至于這樣無助彷徨,不用明明身處人群與混亂之中仍孤寂地等待着謝殊均的到來。
“沈菁,你應該明白,這不是你的錯,你沒有辦法在命運的故意下救得了她。”
她明白,再明白不過了。
可人不就常常如此嗎?知道和做到,總是兩碼事。
她仿佛聽見火燃燒的聲音,物件兒、建築……連同生命一齊燒成灰燼。
沈菁的手還在抑制不住地顫抖:“可是朝陽,我想不通啊。”
為什麼,又憑什麼?
消防車的警鈴從遠處傳來,在來往的車輛中竭盡全力奔赴趕來,可是,這熊熊燃燒的大火遠超人們認知中的無情。
它騰起炙熱的溫度,又冷冰冰地收割性命。
她不知道這場無妄之災到底掠奪了多少人的生命,卻知道,這個世界的明生艾永遠不會回來了。
響鈴停在身後,身着消防戰鬥服的英雄們無所畏懼義無反顧地沖向大火,他們一往無前,把自己的生命壓在亂舞的火魔之中,企圖救下更多人的生命。
在這吞噬生命的大火面前,人類何其渺小,可就算這樣,□□凡軀的人想要拯救生命。
而身為這方世界主宰的“神”,隻因那樣可笑的原因,便于一念之間取走許許多多無辜之人的性命。
它的理由可笑,它竟是萬物之“神”更加可笑。
從朝陽那裡知道答案後,似乎一切都能夠預料。
她再不願意,也隻能接受明生艾的離開。這後事之中,讓她無法釋懷的,是明家爸媽瞬間蒼老的體态,失去精氣神的面容上沉痛不掩。
是他們撇過頭不看她們說“我們知道不管你們的事,也不該怪你們,可是,看到你們我就會想,為什麼偏偏是我的女兒這麼不幸,明悅菁菁,給叔叔阿姨一些時間,讓我們更理智些。”
蔣明悅流着眼淚嘴裡嗫嗫:“對不起對不起……”
蔣明杉沉默着,臉上同樣肅穆沉重,他隻是伸過手攬過妹妹的肩,無論是安慰明家父母還是安慰自己妹妹,那些話他都說不出口。
望着精神狀态奇差的明家父母,沈菁紅着眼眶,蒼白的臉色和嘴唇都昭示着她的難過。
謝殊均握緊她冰涼的手,妄想傳遞過去一些熱意。
一行人黑黑白白,來時離去都異常安靜,隻有蔣明悅隐隐約約的啜泣聲。
站在車旁,大家按來時那樣準備回去。
“明悅。”她張口的聲音沙啞,還有小刀劃拉喉嚨一般的刺痛感。
沈菁輕輕掙開謝殊均的手,朝蔣明悅走過去。
蔣明悅轉頭看着她,恣肆灑脫的大小姐不見丁點兒平日的傲嬌神氣,她像個傷心到隻會流淚的娃娃,除了哭什麼都不會。
站在她面前,沈菁緩緩擡手環住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後背:“明悅,你一定要好好的。”
蔣明悅嘴一癟,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菁菁姐,如果那天我們沒有去吃火鍋,是不是,生艾是不是就……”
沒有說完的話,通通都是她難以承受的後悔。
沈菁在她肩頭砸落兩滴眼淚,語氣哽咽:“你們一定要好好的……”
回家路上,謝殊均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握着沈菁的手,那是一點也不敢松開。
他時不時餘光看向蜷在座椅裡的沈菁,心中憂慮不止。
“菁菁,我知道你很難過,這是肯定的,但是,你不能鑽牛角尖。”謝殊均頓了下,又喊了她的名字,“菁菁,你知道的,關于原因、關于幕後人。”
過了好半晌,才聽到沈菁低聲回答:“嗯,我知道,可是……”
等了等,還是沒有聽到“可是”後面的話。
謝殊均擰着眉,想問她,嘴唇翕動卻什麼都沒問,一派沉寂中,他的眉從頭到尾都沒松開。
沈菁望着窗外,神情恍惚。
直到沈菁被謝殊均牽着進到屋裡,她坐在沙發上,謝殊均一手拿着沾濕的棉柔巾,一手端着水杯。
把水杯放在桌上,蹲在她面前,用棉柔巾擦拭着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手心手背,細緻得仿佛是在做什麼容不得一絲馬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