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已經逝去的人,全然不知。而對失去的人而言,都隻是自我安慰罷了。
她們都知道——說的再多,明生艾也不會回來了。
幾個男人都靜靜站在她們身邊,沒有打斷,也沒有說話。
向來無法無天的妹妹一連憂郁低沉了許久終于露出笑臉,蔣明杉欣慰地跟着摸摸她腦袋,攬着她的肩輕拍。
謝殊均同沈菁十指相扣掌心相貼,那股力量源源不斷地傳遞,相觸的溫度也傳遞着愛人綿綿的撫慰。
一次一次,她堅持到這裡都是因為這份力量。
又留了會兒就準備離開。
蔣明悅看了眼那邊的明家父母:“要過去說一聲嗎?”
明爸爸摟着妻子,夫妻倆中年喪女,不論過了多久都依舊悲痛欲絕。明媽媽似乎沒多少力氣,依靠在丈夫懷裡,臉上兩行清淚。
“算了吧,看到我們也隻是徒增悲傷。”沈菁喉嚨動動,“以後吧,等往後我們多走走,去看看他們。”
走到停車的地方,幾人停住。
程賢問他們:“你們去哪兒?”
謝殊均道:“我跟菁菁回去看看爸媽,晚上再回。”
蔣明杉看了眼妹妹:“先送明悅回去,然後得回公司。”
“行,那我和卓鵬一路走,後頭找個什麼時間約一約。”程賢一直胳膊搭到周卓鵬肩上,想了想,還是開口,“明悅、沈菁,你們——”
他皺了皺眉,向來口齒伶俐的人,似乎有點兒不知道怎麼說更合适。
“對,生艾跟你們關系那麼好,我相信她一定不願意看到你們就這麼沉溺在悲傷中的。”周卓鵬接過他的話勸慰道。
程賢點點頭,一本正經跟他們強調:“反正如果我死了,你們想起我必須笑得要多開心有多開心啊,苦着一張臉可别來騷擾我!”
現在是聽不得一點兒這個字的蔣明悅拉着臉:“程賢哥,雖然你花了點、嘴裡沒個正形,但我還是希望你長命百歲的,你别說這麼晦氣的話!”
她環視一圈,目光掃過他們的面容:“我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說這話時,她的語氣和面容都太過鄭重,大家一時間都沒出聲。
“臭丫頭照顧好自己吧。”蔣明杉在她頭頂輕輕拍打,“我們都活到一百去。”
沈菁彎着唇剛想要說話,卻被另一個聲音打斷。
“你們都在這裡,是要去哪裡玩嗎?”
朝着聲音的方向望去,幾人面上的神色都淡下來,沒人回答。
遊禮并未被這種冷待勸退,他朝着這個方向走來,笑得溫和:“大家最近怎麼樣?都還忙嗎?”
程賢看着他,不解又不耐煩:“你怎麼還能這麼裝的啊?這麼不歡迎了,還要過來說幾句?”
遊禮微笑道:“以前我也這麼打招呼啊,程賢,我知道你跟殊均關系好,但是就這樣把我排除在外,對我是不是有點不公平?”
“??”
完全想不通他怎麼能說的這麼理直氣壯,一點兒自知之明都沒有嗎?他怎麼敢和殊均一起比的啊?
程賢“呵”了一聲,拖着長長的尾調。
他隻覺以前還是看的不夠真實,不敢置信道:“牛啊,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臉這……”
“你想說什麼?”
不用想謝殊均也知道他後面要說什麼,連忙出聲打斷他。
沈菁已經失去了明生艾這個朋友,前車之鑒,謝殊均不想失去任何朋友。
遊禮視線落回謝殊均臉上,微微一笑:“隻是看見大家都站在這裡,過來打個招呼而已。殊均,該不會連這都不行吧?”
蔣明悅厭惡地看着他:“看不出來嗎,都不歡迎你,你光扯殊均哥幹什麼?”
笑容有瞬間的僵硬,嘴角短暫地繃直又迅速恢複笑容:“不管怎麼說,我都是很想跟大家成為朋友的。”
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看蔣明悅還想說什麼。
沈菁搶先道:“回家吧明悅,下次見。”
對程賢他們而言,遊禮并不重要,怼就怼了嗆就嗆了,沒什麼大不了。
可沈菁和謝殊均知道,這個人最恐怖的其實跟他本身無關。
周卓鵬眉心微蹙,古怪地看了眼謝殊均和沈菁,拍拍程賢的肩:“走吧,回公司了。”
對上周卓鵬的眼色,話到嘴裡又拐了個彎兒,颔首應道:“好,走吧。”
“明杉,走了。”周卓鵬喊了他一聲,又問,“殊均,一起?”
謝殊均看過去,兩人無言對視了兩秒,他點點頭:“走吧。”
一群人當着遊禮的面你說我應,卻沒一個當他存在,這種無視正正好戳在遊禮極為敏感的地方。
觀衆都要散場,他的表演總算維持不下去。
“殊均,你一定要這樣嗎?”
謝殊均腳步頓了下,也沒回頭,牽着沈菁的手,繼續往前走。
遊禮神情變得陰沉,緊緊咬着牙捏着拳頭,目送他們遠去。
直到背影消失不見,遊禮垂眸,他盯着鞋邊爬行的螞蟻,挺大一隻。
盯了兩秒,眼看着它就要朝自己的皮鞋上爬,他突然擡起腳,腳尖踩下去狠狠碾過。
挺大一隻又怎樣,還不是一隻小小的蝼蟻。
一個聲音毫無預兆地出現。
“你嫉妒他憎恨他,怎麼樣,你想要謝殊均死嗎?”
這個聲音直言不諱說出了他心裡最陰暗的念頭,遊禮心下無措又恐慌,擡眼四處張望之時還來不及收回眼中的兇狠。
然而周圍空空蕩蕩,連稍遠處明生艾的墓前都隻能聽到刻意放輕的、細碎的說話聲。
可這個聲音飄缈卻仿佛在耳邊引誘,字字清晰勾起他最深的惡意。
“你是誰?”
它直白表露着它的傲睨一世,語氣輕而不容置疑。
“我是誰?呵,我是創世者,也是修正者。”
“那麼告訴我,你想要謝殊均,死嗎?”
遊禮望向剛剛他們消失的方向,目光平靜。
這一方天地寂靜的似乎連風的聲音都沒有了。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他本該驚懼,可莫名的,他沒有多想任何。
一片寂靜中,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咬字用力。
“想。”
那些惡意,不再被拘束,然後,他将魔鬼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