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咒她呢。
“姐姐怎麼看上去還是這麼不情願?”
宮懷檀道:“這樣吧,姐姐收留無家可歸的我,而我呢,負責保護姐姐的身家性命,以防遇見比我兇惡百倍的不速之客,權當是等價交換了,如何?”
無家可歸?
兇惡百倍?
還能有人比他更像不速之客嗎?
如果能夠按本意行動,隻怕莫祈君一個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怎麼樣,姐姐想好讓我住在哪裡了嗎?”
心裡頭隻想讓他滾蛋,奈何她的言行不聽使喚。
“西廂房正巧沒人,宮兄弟就去那住下吧。”
“不對哦。”他搖搖頭,“你如今是我的姐姐了,怎麼能還稱我為‘宮兄弟’呢?”
莫祈君抿了抿唇。
虎落平陽被犬欺,她這麼大一個人,竟被一個聲音都不算粗犷的少年拿捏得團團轉。
她攥緊雙手,又轉念一想,這也不是平常的少年。
誰家的好孩子會攜帶一身人血翻進陌生人的房内?
她在心底怅惋,出口不情不願,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宮、懷、檀。這樣,行了嗎?”
“當然。”
少年眉眼彎彎,迅速接受了關系的轉變:“姐姐叫我名字真是好聽。”
莫祈君不欲與他多言,起身去貼牆的木制衣櫃裡翻出擠在角落的衣服。
“我這裡沒有男子能穿的衣物,隻有師傅留下的幾件單衣,你湊合着穿吧。”她将手中的物什遞過去,“浴房在最西側,你先去把髒衣服換下,之後直接去西廂房就寝即可。”
宮懷檀意味不明地笑起來,擡手取走衣服時擦到她的指關節。
比他的手溫暖一些。
他勾唇道:“姐姐想得可真是周到。”
待人完全離去之際,莫祈君才覺得身上那種莫名的壓制力抽空。
她霎然脫力地癱軟在床榻上,臉色蒼白如紙,面上盡是迷茫與無助。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試圖動作自己的雙手,可如同剛使過巨大的勁一般微微顫抖。
盡管什麼也看不見,熟悉的環境此刻卻滿是陌生的氣息。
面對着黑暗,莫祈君頭一回覺得陰森到有些恐懼。
為何她想做的事,和她實際的行事相去甚遠?
她閱讀醫藥方面的古籍無數,卻從未見識過類似這樣的病症。
就像是被人操控着的提線木偶,跟随幕後的主人表演一言一行。
即便是傳聞中的巫蠱之術,也需要十分嚴苛的條件才能達成,宮懷檀一個與她初次相遇的陌生人,又是如何知曉她的生辰八字,又是如何在那樣短的時間内完成所有必須的準備?
不對。
或許不是初次相遇。
在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分明說了兩個字。
是你。
雖然不是個陳述句。
雖然被他一筆帶過。
總歸那兩個字不會無緣無故地冒出來。
但宮懷檀後續的表現,又的确不像是曾經見過她。
這個謎一樣的少年,究竟來這裡有什麼目的?又是帶着什麼目的留下來?
莫祈君思考不出來。
她是如此對聲音敏感的一個人,卻可以确定不曾聽過他的聲音。
那般獨特的少年音,隻要遇見就不會忘記。
若非如此,便還有另一種可能性。
放在雙膝上的手抓皺衣料,肩膀輕微顫抖。
她急遽否認了即将冒出的想法。
不,不會的。
心髒狂跳,她也要強壓下來。
不會發生另一種可能性。
她不知道第幾次默念着。
那些事情早就與她毫無瓜葛,那些人也不會找來這個地方。
她不該胡思亂想,自己吓唬自己。
念完之後,她平複了一下,自我感覺稍微好些了,又好奇方才的身不由己。
難道真的隻是太累的緣故?
因為恐懼與疲憊,導緻神經調動大腦與四肢的能力出現了偏差,等人離開之後,不再恐懼,也就對身體恢複了掌控權。
是這樣麼?
可除了這個牽強的說法,她也想不出什麼更合理的解釋。
也許還是她學藝不精吧。
醫書讀得不夠多,疑難雜症見識得不夠豐富。
困意湧上心頭,腦中不能再多放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她告訴自己不要再繼續思考了,而是要消除那些睡前不應該出現的念頭。
莫祈君輕聲唏噓。
今夜就這樣吧。
有什麼都留給明天再說吧。
而後摸索着放下了床簾。
氣溫總算不再那麼高。
在漆漆的暮色下,萬籁俱寂,不同的人躺在不同的地方,蓋着同一片月輝與星辰,心懷各異地睡去。
皺起的眉頭舒展開,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
也許在夢中,能夠忘卻所有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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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天空湛藍如洗,豔陽高高挂起。
本來還沒睡醒的莫芷濡指着好整以暇坐在木椅上的人,瞌睡全都因此退卻。
她大聲問:“阿姐!這個人是誰?”
宮懷檀笑眯眯地打了個招呼:“你好啊,我是你阿姐昨晚撿回來的新弟弟。”
莫祈君寫字的手一頓。
說謊不打草稿的僞君子。
“你、你好啊。”
莫芷濡瞪圓的眼睛恢複正常,臉上不好意思地泛起兩片紅暈:“原來你和我一樣啊,我還以為你是偷偷跑進我家裡的壞人,剛才大呼小叫的,對不起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