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一樣?”宮懷檀上挑眉頭,順着這句話說下去,目光卻越過她轉移到莫祈君的身上,“你不是姐姐的親妹妹嗎?”
“不是呀。”小姑娘老老實實地說,“我以前是個小乞丐,快餓死的時候被阿姐撿回來,之後才有了家。”
“這樣啊。”
宮懷檀盯着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笑容不知意味:“看來,我們的阿姐真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呢。”
誇人的話語落在莫祈君的耳中,隻覺得一陣惡寒。
莫芷濡卻單純地挺起胸膛,滿臉自豪:“那當然,我的阿姐可是這世間最最善良,最最美麗的女子,沒人能配得上她。”
她興緻勃勃地問:“阿姐給你起了什麼名字?我猜是莫什麼濡,對不對?”
“沒有呢。”
宮懷檀故作訝異地對向莫祈君:“為什麼姐姐不給我起名字?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偏心嗎?”
莫芷濡也是頭腦簡單,立刻被帶跑:“啊?阿姐不要差别對待,我不會難過的,我很歡迎新哥哥,真的!”
宮懷檀笑而不語地看着莫祈君,想聽她會說些什麼。
後者壓根沒擡頭,隻将筆尖再度沾了些墨水:“他有自己的名字。”
“咦,那他叫什麼?”
“宮懷檀。”
“姓宮?”莫芷濡烏黑的眼睛發亮地對着他,“新哥哥的姓氏好獨特!就和話本裡的主人公一樣。”
“是麼?”
宮懷檀視線依舊沒有離開莫祈君的臉孔。
他窮追不舍道:“既如此,姐姐一定會一視同仁地對待我們,是不是?”
莫芷濡也貼上她,投以期待的目光。
這種情況她還能說出一個“不”字?
莫祈君在心裡給宮懷檀全身上下的紮了無數根銀針。
“······是。”
“我就說吧!”莫芷濡咧出齊整的牙齒,“宮哥哥你别擔心,阿姐真的特别特别好!她一定會把你當親生弟弟看待的!”
“看來真是我多慮了呢。”宮懷檀支頤而笑,“有阿姐這樣的姐姐,不可謂不是好福氣。”
正當此時,外頭走進來一個書生打扮的人。
他看上去精神狀态不是很好,面色慘白,顴骨突出,一對又深又濃的黑眼圈圈住了睜不開的眼睛,倒有點像索命的無常鬼。
書生步伐緩慢地走到莫祈君對面坐下,神态迷離地說:“大夫,快幫我看看,我到底是怎麼了?”
“自三日前,我便開始噩夢連連,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覺,就連服用安神的藥品也不見起效,甚至開始分不清何為現實,何為夢境······”
聽着他說話,莫祈君已然感覺不太對勁。
她迅速進入狀态道:“伸出手來。”
書生恍恍惚惚地照做,又前言不搭後語道:“大夫,你不會害我的吧?我聽說夢境很有可能是在暗示未來所發生的事,那些噩夢該不會都是真的吧?”
“當然啊。”宮懷檀煞有介事地插嘴,“這種東西素來是信則有,不信則無的。”
“什麼?!”
書生一下子甩開還在把脈的手,大叫起來:“信則有?!”
莫祈君被這突發的勁沖撞了一下,隻覺腕骨差點散架。
她扶着自己的手,冷幹幹地說:“宮懷檀,你不是才來嗎,若是空閑,不妨去這縣裡逛一逛,熟悉熟悉風土人情,如何?”
說完話,她也不等對方回答,沉着氣與書生道:“你别聽他瞎說,他又不是醫師,我才是。”
“你放心,噩夢就是噩夢,虛幻的東西不會成真的。”
她柔聲安撫着:“我見你的脈象細直而軟,較顯于微,且居左寸,當是氣衰勞損,内虛虧空,以至怔忡不寐,這種時候光靠内服很難根除。”
“那、那我豈不是沒救了?”
書生的背脊立刻駝了,滿臉死氣沉沉:“完了完了,我還想十年寒窗考取功名,日後青雲直上,怎麼卻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你且聽我說完。”
見多了不穩定對象的莫祈君情緒依舊穩定。
“這種時候,就要用針灸療法為主治,再搭配上内用藥為輔助,幾個療程下來,相信很快就能夠見得成效。”
可書生如同什麼都聽不見一般,口中不停地重複:“完了完了,我真的沒救了,我就要死了,沒辦法考取功名了······”
說着說着,他陡然住了口,死死盯着莫祈君,刹那便發了狠地越過書桌,朝她撲過去。
他口中惡狠狠大喊:“都是你的錯!是你救不了我!是你害了我!”
此人雖算不上壯碩,可畢竟是個青壯年男性,全力一撲也足夠比拟烈犬,大有撕咬獵物的沖勁。
這一幕吓壞了莫芷濡,她失聲尖叫:“阿姐!”
但吼叫聲與尖叫聲并不能讓莫祈君規避危險,因她隻是個毫無招架之力的瞎子。
在幹瘦的手即将觸碰上那纖細的脖頸之際,平地“砰”地頓起一聲巨響。
再看去時,書生已經連人帶椅翻倒在地上。
他雙手掐住空氣,紅着眼癫狂地喊了聲:“我殺了你!”
然後被抽空般漶漶失去了力氣,雙臂軟趴趴落下,整個人昏死在地上。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甚至一下眼睫還沒拂動。
宮懷檀不慌不忙收回腿,托腮湊近僵在原地的莫祈君。
“姐姐問診的模樣和昨夜很不相同,受驚呆住的模樣倒是有幾分相像呢。”
書生昏迷前地幾個字眼真實地帶着惡意,圍堵得她說不出話來。
“不過呢,都很有魅力就是了。”
他打量着她的咽喉處,伸出修長的食指隔空戳了戳。
“還好我沒聽姐姐的,上縣裡頭逛一逛,否則姐姐這脖子啊,可就要遭不少罪了。”
雖然沒看見,但是聽見那樣的動靜,莫祈君大概也猜出剛才是什麼情形。
莫芷濡一把撲過去抱着她,驚魂未定道:“阿姐,他、他瘋了!他想掐死你!還好宮哥哥反應快把他踢開了!”
莫祈君這才補全了剛才的情形,僵硬的身體不敢大動。
在莫芷濡的溫度下,她抖着指尖拍了拍她,張了張唇,嗓子眼裡的動靜有一聲沒一聲的。
“多謝。”她很慢地補充道,“多謝你,宮懷檀。”
“姐姐這麼客氣做什麼?”他依然笑得若人畜無害,“我答應過姐姐,要保護你的啊,當然不會食言。”
莫祈君不再聽進他的話,胸膛幾經起伏,緩站起身道:“阿芷,扶我過去。”
“姐姐還要為他看病?”宮懷檀眨了一下眼,“就不怕他再次暴動?”
莫祈君一言不發取出針具,摸索到書生的手臂處,利落刺入他的神門、安眠、照海三處穴位。
不管前頭怎麼驚懼,開始診治後,她說話也更加平常:“還要麻煩你幫忙把人擡到那邊的床上。”
宮懷檀轉頭看了一圈:“姐姐難道是在同我說話?”
莫祈君:“這裡面能擡得動他的,還有别人嗎?”
“那怎麼辦,我也害怕他跳起來掐我脖子。”
你一腳給人家踹飛出去還能怕?
莫祈君知道和這個人說什麼“穴位封住了,人沒法随便動彈”之類的道理沒用,因為不論怎麼說,他總能夠挑出其他的理由。
她選擇用全新的思路對弈。
“這次我來保證你的安全。”
兩手一伸,她擋在前面:“倘若他跳起來,也是先掐距離更近的我。”
宮懷檀的嘴角忍不住彎起來:“那姐姐可要好好保護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