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僚瞥了她一眼,頗為得意地說自己聽來的消息,“往日和魏國開戰,陛下總叨叨着要砍了那大魏第一謀士聞皎,你知道聞皎麼?”
聞皎正要答,另一人便說:“他怎會知道,他才多大。”
“诶,兄台孤陋寡聞了,那聞皎雖說是個翩翩少年郎,卻是成名已久,當年太子還不是太子的時候,豐州城一役,險些被這聞皎生擒。還有前些年聯軍和我朝對壘,那連橫之策便是出自她的謀劃,咱們英明神武的晉王殿下都差點着了她的招,陛下揚言要扒他的皮!”
“唔……”老皇帝居然還說過這樣的話。
好在如今大梁是用人之際,不然真可能扒了她的皮。
聞皎有些慶幸。
“新來的,你叫什麼?”
“……在下聞皎。”
那二人有一陣沉默,有人打着哈哈說:“那陛下必是要重用你了。咱們陛下是最寬和大度的人……殺了他兒子的人都照舊用着呢,你不必太擔心。”
翰林院雖清閑,但人少,隔一日便要當值。趁着今日休沐,聞皎上東市采買了許多貨品。
用先支的俸祿購了燭台、燈油、買了三尺上好的白棉布,又托裁縫将俸祿中預支的布做成衣袍。又買了張結實的木幾和席子,紙墨筆硯一應都買了。
一日逛下來,手中俸祿也所剩無幾。
大梁初定,物價仍是戰亂時的樣子,離承平盛世有着巨大的距離。
她慢悠悠地走回家,街坊大抵覺得她有來頭,打她住進來便對她很是客氣。
鄰居婆子竟遠遠地站在她家門口。
“聞先生,回家來了!”
“嗯。”
婆子笑着上前來,“聞先生,敢問你是哪裡人士?”
“是山東人士。”
“可是出自那山東聞氏?”
“是。”
婆子腦中百轉千回,論起來這山東聞氏也沾得上士族的邊,到底不比如今這些士族,早就落魄了,前朝起就沒聽過有什麼人做官,又是山東那樣的偏遠之地,不比長安城的人家。想來聞皎在婚配上也沒有什麼好選擇。
這聞皎瞧着不過弱冠年紀,面容俊秀,氣質清朗,雖說身量上欠缺了些男子氣概,不過他是讀書人,自然不需同那些打打殺殺的武夫一樣幹力氣活。她侄女如今待字閨中,若能選得聞皎這樣的夫婿,豈不是一樁美事!
婆子瞧聞皎是越瞧越滿意,“我家是長安富戶,我兄長在東市開了好大一間布行,家中隻有一個女兒正待字閨中,若是聞先生尚未婚配,老婆子想與你做個媒……”
聞皎是慣常遇到這些場面的,她這些年喬裝打扮,氣質清雅,又身居高位,想為她做媒的人數不勝數。當下,對着那婆子作揖,“謝您好意,隻是聞皎兒時便已定下婚約,經年戰亂,未婚妻不知流落到了何處,聞皎必是要尋到她再做打算,不能做那背信棄義之人。”
婆子聞言,愈發欣賞他,“你那未婚妻可有消息?”
聞皎黯然:“烽火連天,家書萬金,還不曾有消息。”
“那你要等到何時去!”
“一日等不到便等一日,一年等不到便等一年,若是一世等不到,便等她一世吧。”她怅然說完,留下愣在原地的婆子快步進了家中。
坊中嘈雜,聞皎洗漱了番,換上新買的白棉布。
棉布的長度是按她平日的尺寸所裁,這次卻扣不上了。
她深吸了口氣,勒着布條裹緊,才打上結,呼吸一松,整個肋骨都像是擠在一起的。
這幾日過的舒坦,她也心寬體胖了。
她收拾着換下的衣服,打井水洗衣。正敲打着,卻見籬笆外對門的婆子在打量自己。
聞皎看向她,那婆子着急忙慌地收回目光,裝作若無其事地收衣服。
也許是誰在監視她。
她低頭,往衣服上撒上皂莢。
身在閑散的翰林院,隻要她一日不高升,對晉王就沒有用處,其他忌憚她的人自然也不會對她做什麼。
明哲保身,才是這亂世裡活下去的至高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