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瞳勒在弘化縣城中的書信已經全部被毀,聞皎為了在第一時間見到他,要求跟着裴照去進攻。
裴照聞言眉毛一挑,擱下茶盞。
“好。到時候裴某自顧不暇,聞大人需能自保才是。”
聞皎沖他抱拳,“将軍放心,聞皎自保的能力還是有的。将軍可否借我把弓?”
她雖不領軍打仗,大大小小也經曆了幾十場戰役。
裴照的主帳中陳列着幾把弓,聞皎見其中一把小巧,又是精鋼所制,第一次見便觊觎上了。
“那是自然,不過……”裴照再度打量了她一遍,失笑道:“聞大人一介文人,恐怕拉不開。”
裴照最擅長用弓箭,百步之外仍能箭無虛發。他的弓莫說聞皎這樣瘦削的文人,便是下屬之中也沒有幾人能拉得動。
聞皎當然不會挑那把精鋼制成的大弓,她看中的是那把黑沉沉的烏金小弓。
“那是——”
季方焦急地喊出聲,聞皎已經将弓取了下來。
帳中其他将領也都神色晦暗,聞皎背對着他們,并不知情。
她握着弓轉過身來,向他詢問:“裴将軍,這把弓可否借給我?”
裴照的面色并不好看,大抵他的心愛之物,聞皎不想強人所難。正要放下之際,他卻歎了口氣,“也罷,這把弓便借給聞大人吧。”
弓入手很沉,弓身由玄鐵制成,雕刻着劍翎,不愧是能被裴照挂在主帳中的弓箭。
聞皎試了下手,她久不拉弓,剛一松手箭頭就破風而出,虎口也被震的生疼。
箭頭破風落在五十開步外。
尋常這樣大小的弓,隻能射在三十步以内,這把弓的射程幾乎是同等體量弓箭的兩倍!
聞皎跑出去撿箭頭,回身的時候看到裴照站在主帳外,負手而立。
不知打量了她多久。
季方正在喋喋不休,見她過來,一下子止住了嘴。
“聞大人,弓還趁手嗎?”
“将軍這把弓制作精良,射程比同等體量的大了一倍,是我用過的最好的弓。”
聞皎不吝言辭的誇獎,季方聞言哼了聲,“那是自然……”
裴照斜睇了他一眼。
“今日黃昏出發。”
晚飯比平常早了半個時辰,夥食比以往豐盛不少,連平日不允許宰殺的黃牛也被擺上了桌案。
大戰之前軍中必須吃肉,這是自古傳下的規矩。
戰場兇險,一不小心便是斷頭飯。
因此上戰場的最後一餐,必須大魚大肉,讓将士們吃個盡興。
吃飽喝足之後,裴照換上甲胄,背上精鋼制成的大弓,指着如血的殘陽下令:“出發——!”
聞皎跟在隊伍的最後,裴照行軍速度極快,他帶着的四千人中又有一千人是他的心腹,有幾個被安排在了聞皎身邊保護她,大部分跟着裴照無聲地穿梭在山林之中。
前方偶爾有鳥兒被驚的飛起,四千兵士無一人發出聲音,在荊棘叢生的樹林裡行軍如履平地。
聞皎被甩在最後。
她咬牙将砍下的樹枝拄着在地上,氣喘籲籲地往前邁動步子。不知又走了多久,前方的士兵終于停了下來。
下弦月綴在天上,聞皎的汗珠從後背直流而下。
打仗果然是男人的事,若是讓她現在去殺人,别說動手,和送上門去沒有區别。
又過了許久,軍隊再次行進,這次行進的速度慢了許多,應該已經到了阿瞳勒駐地附近。
月亮在樹枝間挪了又挪,忽然前方的士兵回身輕拍了拍她。聞皎不懂他們的規矩,隻當是戒備的信号。
突然,遠處傳來喊聲,前方的士兵猛地向前沖去,聞皎跟着他飛快地往前跑,樹杈刮過她的手臂,留下道道傷痕。
山林裡火光沖天,血腥味彌散開來,聞皎躲在樹幹之後,手握着弓箭,時刻警惕前方。
殺到天光大亮的時候,戰争終于停歇。
她跟在隊伍的最後,對前面發生的事一概不清。怕證據再被銷毀,她向着前方的隊伍抄去。
阿瞳勒駐紮在這片的人幾乎被殺完了,他則帶着親信往山裡逃竄。
深山老林,不知通往何處,再往裡頭輿圖上都沒路了。
副将提着累垮的男孩來見裴照,“将軍,這小子說知道往哪裡找。”
男孩的腿被箭镞貫穿,滴滴答答地淌着血。他一隻腳撐在地面,不管不顧地來拽裴照袖子,往一處山林的方向拉。
裴照削斷了他腿上的箭,撕下布條綁住男孩的腿,又撥了三千人給副将:“跟着他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吩咐完這些,他沾了血的手撫上男孩的臉頰,沉聲道:“活着回來。”
這條腿,算是廢了。
血漬留在男孩的臉頰上,他眼裡有了光,趴在士兵肩上沉沉點下頭。
阿瞳勒走的匆忙,山寨之中還未處理幹淨,她緊随着裴照走在山寨裡。
“将軍!這裡有個山洞——全是女人!”
士兵的喊聲裡是遮掩不住的興奮。
聞皎跟過去查看,一堆女人烏壓壓地坐在山洞裡,全都蓬頭垢面。
她握緊了手。
有個女人撲過來,抓住她的腳哀求:“将軍,将軍,我是附近的村民,你們放過我,放過我——”
她掰開女人的手,士兵順勢往那婦女腿上一踢,将她推搡到了地上:“嚷嚷什麼!再嚷嚷殺了你!”
“對她們客氣點。”
士兵喏喏應是。
聞皎視線匆匆掠過這些人,“你們誰熟悉寨子?”
女人們你看我,我看你,不一會兒有個婦女舉起手,抖着聲說:“大人,妾認識。”
“帶路。”
女人身形纖細,趔趄着走在山路上。
“大人,就是那裡。”徐娘半老的女人指着一間木屋,十指纖纖,引着她過去。“奴家看那些頭頭都往這間屋子裡去——”
聞皎握緊了手中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