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醜話說在前頭,若是這奴隸跑了,我可管不着。”
“那是自然。”
店主吩咐手底下的人将奴隸放出籠子,給他脖子系上鐵鍊,又加了副腳铐,這才将鐵鍊的一端交到聞皎手上。
聞皎牽着那條鐵鍊走出了奴隸店。
那個被她買下的奴隸步履瞞珊的跟在她身後。
他聞到胡餅的香氣,貪婪地聞着那股味道,肚子發出連串的咕噜聲。
聞皎回頭看他。
她懷中還有吃剩的半張胡餅,她掰了一小半遞給他。
男人愣在原地。
“吃吧。”
那一小塊胡餅是他在逼仄的籠子裡垂涎過千萬遍的食物,乍一來到眼前,他反開始懷疑真實性。
短暫的怔忪後,男人搶過胡餅狼吞虎咽地塞進嘴裡。
他太餓了,太想吃胡餅了。
胡餅隻有兩口,很快落盡了他的肚子,男人回味着口腔裡的胡椒香氣,擡眼打量施舍這塊東西給她的人。
她的嘴角緩緩勾起,眼裡卻含着笑與悲憫。
聞皎放下了連着他的鐵鍊,“如果你願意跟着我,我會給你一份月錢,把身契給你。如果你不願意,就帶着他走吧,隻是在長安讨生活并不容易,你要想好。”
她遞過來一張紙。
那張能決定他身死,決定他自由,決定他尊嚴的紙。
薄的像蟬翼,不需費多大的力氣便能撕碎,可偏偏是這張紙,讓他無數次的逃脫和反抗都變成徒勞。
如今,輕飄飄地吹到他手上。
男人緩緩接過。
那張紙被斜陽照着,染上了陽光的溫度,是一種活着的氣息。通過與那張紙接觸的指尖,那種鮮活的氣息傳到他的脊背裡,少年佝偻着的腰有了支撐,生氣順着脊柱爬上他的臉。男人的眼神裡,兇光略淡。
“你叫什麼名字?”
他吐出一個名字,卻是突厥語。
聞皎隻能用語音相近的漢字重複了遍:“契力?”
漢語那奇怪的音調和突厥語截然不同,勉強可以分辨出他的名字。
男人想到剛才的胡餅,含糊地應下。
“做飯洗衣和灑掃是你每日要做的事,另外我的房裡不需要你收拾。”
這胡人生的人高馬大,卻不是個會幹活的,連做飯也不會。
聞皎歎了口氣,教他如何做粥。
“先将米淘洗一遍,去除裡頭的小石子。”她将淘米水倒入備用的木桶中,“淘米水都留着,可以用來洗頭。用完飯,你自己去洗漱下吧。”
契力狐疑地看着奶白色的水。
“水蓋過米兩指煮沸就行了。”
聞皎生起火,将鐵鍋放到火堆上。
“你不會講漢話?”
“唔。”
她的聲音異樣的平和,契力想起部落裡年邁的巫女,她也是那樣說話的,隻是更沙啞,更蒼老,像是穿透了千年時光而來。
阿哥說漢人狡猾奸詐,這個“買”下他的漢人似乎并不如此。
至少現在,他看起來挺友好的。
火堆噼啪想着,蹦出火星子,暮色四合之後,他能瞧見的隻有火堆和火堆後邊的漢人。
黑夜遮蓋了周遭的一切,他仿佛置身草原。
契力忍不住擡頭看向天空,四四方方的庭院,四四方方的囚籠。
沒有銀河如帶,沒有星辰無邊,隻有那一輪明月,和草原無二。
“你在想家嗎?”
契力點頭。
他想念草原豐茂的水草,想念成群的牛羊,想念阿哥,想念那面上暈着斜陽的姑娘……
“往後攢夠了錢,你就回家去吧。”
他想問,你不要我做奴隸了嗎?
可是他隻會突厥語,契力隻能震驚地看着眼前人。
她一點也不壞。
聞皎的眼底劃過落寞:”我也想家,隻是我的家回不去了。”
清新的米香溢出鍋蓋,契力的肚子又叫起來。
他看着火堆後的人隔着抹布包住鍋蓋,掀開了蓋子。
奶白色的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聞皎攪動木勺,那香氣和水汽纏繞在一起,鑽進他的鼻尖。
“明日早上我要出門,我留一碗,剩下的你吃了吧。”
聞皎輕吹着粥,握着木勺送進嘴裡。
她從懷裡掏出剩下的胡餅,小口小口地吃着。
契力看的眼饞,他端起碗猛地喝了一大口,滾燙的粥落在舌尖,燙的他一口吐回碗裡。
“拿着勺子刮碗沿的。”
聞皎臉上有了笑意,她青玉色的手指撥着木勺,刮起一層薄粥,動作優雅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