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燮看着發瘋的盧挺之忽覺心中蕭瑟,他輕聲提醒沉浸在情緒中的聞皎,“三更天了,我們走吧。”
她緩緩扭過頭來,應道:“好。”
鄭燮的寶馬雕車高大華麗,他踏上小厮的脊背鑽入錦緞中,沖她揮手,“聞兄,我送你。”
小厮剛起來的身子熟練地跪下去,她将手遞給鄭燮,遲疑了片刻,撩起長擺踏在那人的脊背上。
和凳子的觸覺全然不同,有弧度的,脆弱的脊背,向上給了她托起的力,讓聞皎不費力便坐上了這豪華的車子。
“聞兄你好歹是绯袍官,要宅子沒宅子,要馬車沒馬車……”鄭燮搖着頭,“陛下的賞賜你都放哪裡去了?”
“宅子是陛下賜我的。”
“唉,陛下也小氣。”
聞皎看向他,鄭燮打了個哈哈,“我是為你抱不平,你可不能将此事告知陛下。”
“幼稚。”
“說好了啊。”鄭燮的肩膀挨着她的,忽然靠過頭來,“你沒來前,我日日這般辦案,困死了,借我靠會兒。”
聞皎欲要推開他,鄭燮已閉上眼,眼下的青影已成了灰色。
罷了。
馬車走了許久,先到了離宮城較近的鄭府。
“公子,到了。”
鄭燮猛地醒來,“到了啊。那我先回去了,你們繼續送聞大人。”
他幾步踏出馬車,扶着下颌嘟囔了句,“好疼啊。”
聞皎的骨頭磨得他下颌疼,和他那塞滿棉花的枕頭沒法比……
馬車裡焚着百合香,金堆玉砌,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
他家和鄭府隔的不算遠,轉過三條街便也快到了。
“你們在街口将我放下就好。”
“是。”
鄭家的仆從聽她的吩咐将聞皎放在街口,遞給她一個燈籠,“今日是新月,眼看着要下雨,大人慢走。”
“多謝。”
大梁有令,經過特許的官府人員不必遵循宵禁,像她這樣有皇命在身的,可以自由在夜間出入。
聞皎提着燈籠走過石闆路,街坊邊的水渠淌着流水,嘩啦啦啦,難得讓人心緒甯靜。
水聲到了一處,忽然聲音小了。
她将燈籠移到那處,渾身是傷的人倒在溝渠裡。
燈籠透出的光照到那人臉上,聞皎看清了臉。
應齊嶽。
他的傷口在不停地流血。
她看看左右,四下無人,隻有雨前涼意滲人的風。
自她升為中書舍人後,照例可以在沿街的牆上新開一個門,出入不必再遵循坊中規矩,沒想到這門今日救了他。
她敲開家門,契力睡眼惺忪,“大人,您回來了。”
“你去把他背進來,别讓人發現。”
契力眯着眼往聞皎指的地方望去,黑黢黢的,約莫是人影。
“是。”
他力氣大,背起應齊嶽後,快速跑入府裡。
聞皎蹲在地上,拿燈籠照着,用袖子一點一點将地上的血迹擦拭幹淨。
很快,一場雨,洗淨了石闆和水渠。
“大人,不是說不見他?”
這個人上次在家門前跪了許久,契力記得他。
“上次不見是為自保。這次沒有其他人瞧見,可以救。”
契力懵懂地點頭。
解開應齊嶽的衣服,新傷舊傷混雜在一起,契力忍不住佩服起眼前的人來,草原上的男兒最崇拜這樣的男人,他的阿哥也是這樣,是鐵骨铮铮的漢子,是草原人都愛戴的英雄。
聞皎遞給他金瘡藥,“你替他上藥,這幾日看着些他,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他在這裡,否則會惹來禍事。”
“嗯!大人,你認識他?”
“嗯。”
“他是大人的朋友?”
“談不上,不過是個不錯的人。”聞皎拍拍他的肩膀,“我去休息了。”
推開房門,眼前暗下來,她按着記憶中的方向走向床榻的位置,卻見到那裡坐着一抹黢黑的人影。
“是我。”
晉王冷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困倦。
“殿下。”
“你今日提審了盧挺之?”
“是。”
“他畫押了沒?”
“他不肯畫押,一直說要見陛下。”
趙铎舒了口氣。
“我要見他,安排好後,将消息傳遞到這裡。”
趙铎将信紙擱在她卧榻上,起身走向窗戶。
“殿下,要見盧挺之必須我與鄭燮二人……”
“盡快。”
趙铎走到窗邊,一個閃身已經沒了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