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铎出了大牢後并沒有馬上離開,反而繼續扮作她的仆從。
聞皎見到那抹人影,心底略微詫異了下,便吩咐契力道:“你先送鄭大人回去,我自己走走。”
她經過趙铎時自然地将手中燈籠遞給了他,“你跟着我。”
趙铎猶豫一瞬後便接過了燈籠,低頭走在她前面引路。
趙铎提燈籠的架勢,遠看似提刀。
得虧看守的兵士困倦,轉過街角,聞皎忍不住提醒他,“殿下,您的燈籠提的太靠邊了。”
趙铎瞥了眼手中的燈籠,他是橫着提的,為了照顧聞皎,還特意彎了腰。
“孤在為你照路。”
“哦,多謝殿下。”
趙铎将燈籠甩給她,不等聞皎接住已向着黑霧似的長街盡頭走去。
風一吹,燈籠在地上滾了幾圈,聞皎跑了幾步才撿着。
她本就有傷在身,呼哧呼哧地跟在趙铎背後,叫人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傷還沒好?”
“謝殿下關心,臣已無大礙。”
趙铎又扔來東西,聞皎趕忙接住,入手溫潤,是個瓷瓶。
“每日兩次。”
“謝殿下賞賜。”
趙铎回身看她,“你怕我?”
“沒有。”
今日的趙铎周身都是冷意,她不敢在這時候刺激他。
“在孤心裡,盧先生早已是孤的親人。”
“多年師生情誼,難以割舍乃是人之常情。”
風吹開雲朵,微弱的月光灑下,落在她的發頂,仿佛蒙了層霜。
“你一直如此冷心冷情?”
“臣不知殿下在說什麼。”
聞皎的語氣從來聽不出喜悅還是難過,讓趙铎覺得自己在和木頭交談,又覺得她活了好幾世。
他無意再與聞皎談此事。
“章玦是章玄之的小兒子。章玄之平定黃匪之亂後被炀帝猜忌,滿門抄斬,章玦應當是那時逃脫的。”
“怪不得他有一筆好字。”
“誣陷盧先生的計策是他提的。”
“嗯。”
“你不意外?”
“此人氣質好似出鞘的刀劍,想來替人謀劃也多為毒辣之策。殿下,這樣的人不可用。”
聞皎望向他,趙铎卻在神遊,“此事孤自有打算。”
盧挺之說的沒錯,總有些肮髒的事需要人替他做。
鄭燮第二日問她昨日都審了些什麼,怎麼不見記錄在案。
“沒什麼,不過聊了幾句。”
“不能記?”他從堆積如山的文書下方翻出一支筆,正要擡頭卻發現脖子抻住了,“嘶——我的脖子……”
聞皎愧疚的看着他:“昨日馬車路過大坑,我沒有拉住你。”
“無事,修養幾日便好。”
話雖如此,他還是僵硬地扶着脖子坐直身。
“上次陛下吩咐了件事。”
中書省内人多眼雜,鄭燮環顧了圈背後,貼着聞皎附耳過來。
他肩膀抵着她的,手臂也環着她,聞皎仰頭推開他,輕聲告訴了他皇帝的旨意。
鄭燮似乎早知道結局,咬着唇沉思了會兒,便問她預備何時動手。
寒風從窗棱的縫隙裡鑽進來,聞皎攏了攏袖子,“天瞧着又要冷了,便在這幾日吧,你與我一同去。”
——群英閣——
“咳咳咳……”章玦本就有咳疾在身,天一冷,咳嗽愈發厲害。
“痨病鬼,滾遠點!”男子背後一腳踹開章玦。
“是啊,章先生不如去外頭咳。”手握羽扇的儒生笑眯眯地給他指了條路。
章玦維持着摔在地上的姿勢狠狠盯着踢他的人。
“發生了什麼事?”
二人看清來人手執羽扇,忙整理衣冠遙遙向其行禮。
“鄧先生。”
“鄧先生——”
“鄧先生。”
……
太子詹士鄧堯是太子手下第一謀士,也是群英閣的主管。他效仿魏晉名士常年寬衣博帶,手執一把羽扇。
是以,未等人走近,所有人已迫不及待地行禮。
群英閣中謀士分天地玄黃四級,閣中謀士多達三千,依據級别的不同,他們受到的禮遇也不同,最低的黃級收入隻夠糊口。又因人員多而雜,謀士之間多有欺辱之事發生。
章玦為最低的黃級,剛剛踹他的是玄級,說話的則是地級謀士。
鄧堯已看穿了事情原委。
他和顔悅色地對着章玦道:“天寒地凍,你冬衣又薄,不如早些回家。”
“鄧先生,上次的計策我……”
鄧堯的眸光落在他周身,微眯的眼眸審視着他,“你寫的東西我瞧過了。”
“如何?”
他捋過長須,傲慢地點評:“差強人意。”
“可殿下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