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钺摔杯怒罵,“再晚兩日——當孤是傻子!”
帳内的謀士紛紛噤聲,他們以鄧堯馬首是瞻,勸降的計策是鄧堯提的,自然不敢出言反駁。可太子正在氣頭之上,也沒有人敢說再等山匪兩日。
“殿下,這群山匪恐怕不會歸安。”
說話之人是太子賓客李簡,出身趙郡李氏,頗為剛正,看不慣鄧堯行徑久矣。
太子握着扶手背對着衆人,“依卿之見,如何做?”
“這些山匪的所作所為不合常理,定有人在背後作祟。所以,山匪是小,揪出背後之人是大。”
“你是說京中有人作梗?”
李簡笃定地說:“是,臣懷疑是晉王殿下。”
帳内鳥雀無聲,過了片刻太子才松開握着扶手的手,紫檀木上留着一道濕潤的痕迹。
趙钺轉過身來,“二弟怎麼知道我們的計策……”
他說着,眸光卻落在鄧堯身上。
這個計策是鄧堯出的,最可疑的就是他!
鄧堯忙跪下來,“殿下,臣敢對天起誓絕無二心!否則願受五雷轟頂之刑!”
“孤不是懷疑你。”趙钺輕笑,“群英閣魚龍混雜,走漏了風聲也未可知。”
群英閣是鄧堯主持所建,取名意為囊括天下豪傑,一向得太子重用,可這次太子卻說它“魚龍混雜”,顯然是動了真怒。
鄧堯猛然想到動身前章玦已不知去處,沒準投靠晉王去了!
“殿下,臣想到一人。”
“哦?”
“此人名喚章玦,曾在群英閣與臣起過争執,後來竟不知所蹤。臣觀他有幾分才學,又是前朝大儒之後,曾想将嶺南之事托付于他,如今想來定是他将我們的計劃告知了晉王!”
“章、玦。”太子品讀着這個名字,“是章含之的小兒子吧。”
“回殿下,正是。”
太子松了口道:“怪不得你,起來吧。”
“謝殿下。”鄧堯松了口氣,在旁人攙扶下站起來。
“卿等可有對策?”
“章玦有一夫人,聽說夫妻感情甚笃,不如以她做人質,逼章玦束手。”鄧堯是最了解章玦的,當下心生一計。
李簡再次出聲反駁:“此事是誰所為未可知也!京城路遠,與其抓一個不知是否有用的婦人,不如着眼當下。”
趙钺贊同地點頭,“告訴那些山匪,将替他們謀劃之人交出來,孤會對他們網開一面。”
“殿下,網開一面恐怕不足以讓山匪歸安。這幾日臣在大庾城中走訪,竟發現城中有且僅有一條巷子未被匪寇所擾。”
“那些匪寇做事毫無謀斷……”
趙钺冷笑,“毫無謀斷?毫無謀斷能将孤與諸位耍的團團轉?”
那人也是群英閣出來的,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原來是一介草包!
“李卿,你繼續說。”
“是。臣走訪調查,發現那條巷子中有戶人家頗為怪異,女主人帶着兩個孩子居住,丈夫是個貨商,常年在外做藥材生意。蹊跷的是,事發沒多久,這一家人就不見了,家中連收拾都來不及。民間傳言匪寇多有将家人安置在城中的,想來那戶人家便是匪寇的家人!”
“可還能尋到人?”
“屬下推測他們應是往江西方向去了。嶺南民風剽悍,一介弱女子帶着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斷不敢往那裡去,又聽說女主人常年操着江西一帶的口音,自言是江西撫州人,恰巧匪寇首領左虎劫掠的官家小姐正是前朝江西撫州劉大人的女兒。”
“去追,務必生擒她們!”
“山下沒有動靜?”
“我窩山林子裡一整天,太子的帳子動都沒動!瞧着是忍了,這太子脾氣挺好,大哥,要不咱們再談談?”
王缺閑飲了口茶水,手伸到袖中,摸到了溫潤的玉佩。
左虎這幾日一直在動搖。
他是想帶着家人換個白身,過太平日子,可越想越對不起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們……
“好,你把其他人叫來,我們再議。”
洪八喜上眉梢,他早看這個王缺不順眼,那副冷冷瞪人的模樣跟養不熟的蛇似的。
當下小跑出了門。
銀色面具下,王缺勾唇淺笑,“左首領,我請你看一物。”
王缺手掌攤開,掌心卧着淺黃色的玉。
左虎一怔,劈手奪過。
是他親手給小嬛帶上的玉佩!
“我殺了你——”
章玦被他撲倒在地,痛苦地掙紮,眼裡卻沒有半點懼意。
原來他先前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他想要整個山寨的命!
可左虎還是松開了他……
“你把他們怎麼樣了?”
“咳,他們很好,我找了個院子将他們安頓下來。”
心中大石落地,左虎腿一軟竟跪在了地上。
“要我怎麼做。”
王缺撫摸着面具的側邊,淺笑着說:“殺了洪八。”
“他是我的兄弟!”
左虎咆哮,仰面看着安坐在椅子上的人,他高高在上,草菅人命。
“兄弟和家人隻能或一個。”
“你不怕我抓了你,逼你幕後的人交出我的家人?”
章玦笑容更深,眼神卻更冷了,“來之前,他給了我見血封喉的毒藥。辦不好,死的第一個就是我。”
左虎有些觸動,“你真會放過他們?”
章玦從袖中取出匕首,劃破掌心,“我以血為誓,若你聽令于我,不論結果,必會保他們性命無虞,否則不得好死。”
“大哥——人來了!”
左虎忌憚地看着窗外,扶着椅子站起來,“進來。”
“大哥,大家夥兒都想着投誠,大不了田少些 ,薄些,燒了雜草總能種活點東西。”
洪八領着幾個哥哥勸說左虎,其餘人紛紛附和。
他們隻是小小山匪,跟朝廷鬥,能有多久活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