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倒也誠實,“認識,這是俺們東家。”
“他讓你們在這兒做什麼?”
“練武。”
“練武做什麼?”
“沒跟俺講。”
“他給你多少錢?”
“一年五十兩!”
司徒翟踢了踢爛泥似的人,“鄧先生,你說說,你養這些人做什麼?”
人贓俱獲,鄧堯如何能辯駁?
可是司徒翟并不想就此放過他,“天色還早,咱們且去下一座山頭坐坐。”
“這幾日臣帶人翻遍長安城西的十二座山頭,共搜尋到鄧堯暗中豢養的私兵四千六百八十七人。鄧堯家中抄出黃金二十四兩三錢,白銀兩千一十三兩,婢女六十二人,家丁四十九人。”
“嘩啦——”
皇帝掃落桌案上的紙筆,“他畫押了?”
“是。”
“有沒有——招供出……”皇帝身形孑然,幽幽問司徒翟,“太子?”
“鄧堯認罪不諱,隻說是為了殿下大業私自做的決定,不承認是太子殿下指使的,殿下被他蒙在鼓中。”
皇帝苦笑,這樣的手段他看過太多太多……
沒有他的好兒子示意,鄧堯怎麼敢!
钺兒他就這麼心急?
要趕他這個父皇退位了。
平安進來通傳,“陛下,太子殿下在殿外負荊請罪。”
“讓他跪!讓他好好地跪着!”
痛的是太子的肉身,痛的更是他的心!
他從不肯學前朝皇帝忌憚太子,隻因那是他手拉着長大的孩子,他希望他出色,希望他有朝一日成為英武的帝王。
天底下的父親沒有不希望兒子好的。
可是兒子希望父親好的有多少呢?
“……司徒翟,朕聽說你也有很多兒子?”
“是。”
“你愛你的兒子嗎?”
“愛,但臣不懂得表達,唯一的嫡子竟與同勢如水火。”為了寬慰皇帝,司徒翟特意将與嫡子的矛盾說的誇張了些。
“那你有沒有想過換個兒子培養?”
“臣那嫡子是亡妻用命換來的,雖然總惹臣生氣,臣念着他母親,到底舍不得。”
是啊,先皇後在他身上傾注了那麼多心血……
“朕看晉王賢德,比太子過之而無不及,也是正宮嫡出。”
司徒翟聲音顫抖,“陛下是想?”
“你與晉王殿下同在尚書省,覺得晉王如何?”
司徒翟思索再三,總疑心皇帝在試探自己。若他開口支持了晉王,隻怕今後皇帝心裡,自己便是不折不扣的晉王黨。
若皇帝真有這心思……他這個刑部尚書的回答能起多少作用呢?
心下微定,司徒翟道:“晉王殿下長于行軍,雖說如今掌管尚書省,到底沒有接觸過太久政務,臣不敢妄下論斷。”
皇帝沉默半晌,“愛卿說的有理,此事莫要讓其他人知道,不過是你我君臣的閑談。”
“是,臣定守口如瓶!”
皇帝點了點頭,恰逢平安公公又進來禀報中書舍人聞皎到了,便揮手叫他退了。
“陛下,臣已拟定此次科舉及第的士子名單,另外尚有幾人頗有争議,臣不敢妄下定論,請陛下決斷!”聞皎恭敬地将名單呈給平安。
後者對她溫和地笑了笑,轉而呈到皇帝面前。
來的時候聞皎遇到了殿外跪着的太子,毒辣的日頭,荊條将太子白膩的皮肉壓得血肉狼藉。
看來應齊嶽的案子快結束了。
皇帝心情不佳,匆匆瞥過人名,腦子裡也無甚印象。
聞皎做事向來靠譜,他不欲再費心多瞧,隻問:“哪幾人有争議?”
“有三人臣不知該不該讓他們及第。這三人俱是有真才實學之人,隻因身份特殊……一人為崔相嫡子崔疣,文采斐然,單論文章可為狀元。但我朝制度祖孫三代不能有兩人以上同時任京官,臣恐壞了規矩。”
“嗯,那就給他個探花,崔行儉儀容俊美,他的弟弟做探花應當合适,朕讓吏部将他外放出去便是。”
“是,第二人是前些日子敲登聞鼓的青年,名為應齊嶽,他于刑名上極有看法,是個掌管刑獄訴訟的好料子,隻是他報名科舉用的不是真實身份,雖然如今真相大白,臣思及科舉考試之威嚴,不知如何判。”
“是個可憐的孩子。”皇帝聲音放低,“罰他永世不得再考科舉,但叫司徒翟在刑部給他安排個小吏的活,以示皇恩浩蕩。”
“陛下仁慈。還有第三人,是此次獲罪的秦氏族人,叫秦晖,文采普通卻能言之有物,臣問過刑部,說沒有抓到此人。”
“既是謀逆,怎能再給名次!”
“是。還有,這是臣整理的前十名的卷子,請陛下再欽點狀元與榜眼。”
皇帝心情煩躁,取過筆随意勾了兩個名字。
“就他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