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信任臣。”
老皇帝恍然,随即無奈地說:“二郎,比朕會用人。”
聞皎是赤誠之人,他本該以赤誠待之。
小内飾對着她彎腰,高聲道:“聞大人,陛下在尋你。”
聞皎應是,恭敬地向老皇帝告辭,“太上皇,臣告退。”
她邁出幾步,忽然折返回來,“太上皇,您對臣說的那些話,哪些是真?”
皇帝定定地望着檐下的鳥巢出神。
鳥兒已經南飛,獨留下空空的巢穴。
他噘着嘴思考了會兒,眼眶濡濕,“窩裡的燕子都免不了争搶蟲子,但老燕子總記着喂食的順序。”
父母之心,人之天性。
縱然端不平這一碗水,他也都愛過這兩個兒子。
他真心想要保全他們。
他站在亭子裡仰望着梁上的鳥巢,花白的頭發似枯草一般垂在腦後,聞皎寬慰他道:“鳥兒翅膀硬了,總是想要高飛,等他們淋了雨,自然有歸巢的一天。”
說完這話,聞皎就随着小内侍離開了。
老皇帝長歎一聲,“平安,咱們也收拾收拾回家了。”
趙铎的鷹馴成了,停在他身側,銳利地眼珠裡倒映出聞皎的身影。
他将名冊推到她面前。
“看看吧。”
“是太子黨的名單?”
趙铎嗯了聲,太子的人比他想象的還要多,如果加上與太子有過往來的,朝中十之三四的官員都要被卷入其中。
聞皎匆匆翻閱,中書、尚書、門下三省,甚至皇宮大内和禁軍也被滲透成了篩子。
“章玦主意全殺。”
顯然,趙铎對這個提議并不滿意。
他捏了捏眉心,說出自己的顧慮,“與突厥大戰在即,朝中不穩,朕實不能放心親征。”
“臣有一策,陛下拿着這份名單,明日朝會,當着百官的面将這份名單燒掉,并言明對其餘人既往不咎,必能使百官鹹服。”
盧挺之的死曆曆在目。
趙铎沉思片刻,歎息道:“名單你撻一份下來,明日朕會按你說的做,此事朕知你知。”
“是。”
商量完正事,趙铎松快下來。
他摸了摸鹞鷹的羽毛,告訴聞皎:“尋事的老頭朕讓齊嶽解決了。”
“陛下怎會聽說此事?”
“朕自然知曉。”趙铎避重就輕,轉而說起他的規劃來,“朕欲組建一支親衛,專司監察百官。應齊嶽不能擔任前朝官職,朕欲讓他統領這支親衛,你意下如何?”
監察百官的親衛,就如同錦衣衛那樣,趙铎的權欲果然極盛。聞皎内心感慨了下,仍作恭敬之狀:“此非前朝之事,不是臣能置喙的。”
趙铎淺笑,“朕說你可以便可以。”
“齊嶽為人愛恨分明,陛下待他有恩,他定會效忠陛下,隻是……”
“他說他想跟着你。”
趙铎與應齊嶽交談過,後者并無升官的喜悅,反而向他請辭,說已答應了聞皎,此生隻為她效力。
“這是臣與他的約定……算作臣幫他的報酬。”
“你隻是是想讓他心裡好受些。不過,這也是朕看中他的地方。”
面對高官厚祿仍能信守諾言,必然是忠心之人。
天子親衛,忠心永遠是最重要的。
“陛下聖明,臣願做說客……”
趙铎颔首。
午後是政事堂會議,②章玦這些日子殚精竭慮,咳疾又犯,才入座便一陣猛咳。
原本不該出現在政事堂的裴照竟也在座。
列席之人中,司徒翟最年長,照例由他主持,“陛下已着人傳話于我,不再追究廢太子黨羽。”
章玦咳嗽聲戛然而止,他虛弱地弓着腰,掩着嘴道:“陛下何時改的主意?”
司徒翟的目光落在聞皎身上,“今晨改的。”
“斬草不除根……咳咳……”章玦見是她,小聲嘟囔了句,未有發作。
鄭燮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逡巡了圈,“朝局不穩,大動幹戈不是時候。”
“是啊。”司徒翟打了個圓場,“處置舊人的确不是當務之急。今日之議在西域,這是剛傳來的消息,事态緊急,所以我事先請裴大人一同列席。”
他說着,将密函先傳到了右側的章玦手中。
趁着章玦浏覽的間隙,司徒翟端正了神色将當下之事道來:“前朝失紀,西域不臣,如今我們與突厥對壘,若是西域幫助突厥,于大梁更是雪上加霜,諸位可有良策?”
文書傳到聞皎手上,隻有短短幾行字。
西域高昌城主尉遲怛嫁女于突厥克狄可汗,于阗城主麴餘迦嫁妹于可汗之弟。尉遲怛自立為高昌王,封鎖北線商路,不準大梁商人經過。
“陛下讓我們先商量着。裴大人,你是兵部尚書,可否從兵力方面談談對策?”
“高昌小城,兵力不強,若論兩軍對戰,三日之内某有把握拿下高昌!但高昌控扼北部商道,财富不可低估,若突厥施以援手,隻怕到時腹背受敵。”
“也就是說,突厥不平西域不定,突厥能平,收複西域如探囊取物?”
“是。”
密函傳了一圈又落到了章玦手裡,兩頁紙被他翻了三四遍,“還有别的消息嗎?”
“我這兒倒有些消息。”鄭燮微笑道,“不過是從西域商賈嘴裡聽來的,諸位姑且一聽。”
“尉遲怛年過花甲,先後換過七八個城主夫人,有二十多個兒子,至今未定少城主。新城主夫人不過雙十年華,生得閉月羞花,叫人見之難忘——”
“那就以這個新城主夫人做文章吧。”章玦放下文書,掃過衆人,“聞大人意下如何?”
聞皎無意與他作對,微笑道:“某無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