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時弋慷慨激昂,拍了拍吳歲的肩膀,“放心,十一郎必助你一臂之力。”
吳歲聽得含糊,計較不得時弋還是十一,順勢點了點頭,又突然轉過身面向時弋,“你真知道我要幹嘛?”
不就是戀啊愛啊這回事,時弋剛想大言不慚,吳歲就湊到耳邊。
時弋臉上的表情急速變換,他消化了那短短的五個字,清了清喉嚨。
“所以,你是饞他的身子?”
時弋對“做素描模特”五個字的個性化理解,讓吳歲驚得忙捂住了他的嘴巴,生怕餘音經風吹進當事人的耳朵裡去。
吳歲迷上素描已經有段日子,對線條的專注絕非小打小鬧,看得見看不見的,摸得着摸不着的,都駐留在她厚厚的一本畫冊裡。
她知道時弋的心思歪到哪裡去了,膚淺,非常膚淺。若是她真向别人提出那般請求,估計直接被扭送至派出所。
她的想法純粹,這人跑步的樣子值得記錄。
她要給予足夠的尊重,充分告知,再肆意落筆。
換位思考下,如果自己出現在他人的畫紙上卻絲毫不知情,實在是煩事一件。
這回換成吳歲苦口婆心,叫時弋莫作狹隘之想。二人在這裡左右盤算,早将上頭的人忘了幹淨。虧得“啪”的一聲“驚堂木”響,将二人的意識拽回至眼下。
時弋踮腳伸頭去看,一個教練模樣的人正将手從胸前放下,運動鞋與地面摩擦的聲音此起彼落,熱身已經結束。
他們已經奔跑在路上。
時弋道不明是重任在肩的使命感驅使,還是那句“不做跑步選手屈才”的玩笑話在鹹濕海風的催化下作了祟,三步并作兩步跨上台階,踩上哈哈着熱氣的瀝青路面。
太急太快,以至于那句“等我”被風裁得細碎,慢悠悠飄到吳歲跟前的時候,隻辨出了一個模糊的“我”。
無論結果如何,弋哥此時此刻的英勇行徑讓吳歲徹底折服,心甘情願回到那個柯柯人間冰庫裡,細心看店,耐心等待弋哥凱旋。
時弋帶着沉甸甸的希望奔跑着,就像語文課本裡寫的那樣,向着晚霞、向着明天、向着未來!
啊哦,那個熟悉的背影消失,再後來,連落在隊伍最後的人,時弋也極其光榮地将人的背影丢到了從島的不知哪個角落。
時弋後來添油加醋的描述裡,說的是追了三裡地,才一個不慎,追丢了人。可實際上呢,應該八百米都不到。保守估計,時弋的成竹在胸隻維持了兩分鐘,或許更少。
他原想得極其天真,跑步還不是天底下最簡單的事情嘛,不缺腿就行。得趁熱打鐵,将略顯炙燙的請求捧到那人眼前,總會給個面子看上一眼、說上兩句。
再不濟,問了人的名字也是好的。
時弋初心不改,慣會做缥缈的夢。他也知道有的夢拿來圓滿,有的夢卻拿來破碎。幸而老媽懂得育兒之道,将他生得腦仁小小一個、心髒大大一顆。
時弋想着,圓滿固然是最好,可若是天上的哪位挨了氣,失手摔碎了千千萬萬個裡頭,一個少年微不足道的夢,這無心之失,他也不好怪罪。
好在夢有形狀,時弋能夠拾起它的碎片,從短暫的頹然裡起身,這回不成,稍安勿躁,下回再好好夢一場不就得了。
喘息聲在腦中無限放大,幾近轟鳴。人早追不上了,可時弋卻未曾動過停步的念頭。這條海濱大道他不算陌生,從小到大騎車從這過了無數遍。
可這無數遍裡他所截取的都是悠長大道的片段,從某個地方出發,心被其他事情牽動,不消多時便會在某個路口轉彎,毫無留戀地離開海的視線,繼而鑽進某條街道裡去。
此刻的快樂難以言喻。
他的心在作怪,抑或是受了身體的慫恿。
又或許摻雜着落日西垂不甘心的煽動,風擦過柔軟耳尖的雀躍鼓舞。
是關乎好奇、近似仰望的情感讓他止了步子。
風已經拂不動、吹不鼓時弋的短袖,因為它已經完全被汗水浸濕,不依不撓在身體上貼緊。
他不知道自己跑出去多遠,但是足夠遠,遠到海水已經吞噬細沙、重拍崖壁,路邊的高樓被濃綠浸染。
手機在屁股兜裡嗡嗡響,時弋跑得忘乎所以,電話沒顧得上接,先叫頂部顯示的時間驚得魂不附體。
他顫顫巍巍劃開接聽,那頭果然傳來吳賀稍加克制的咆哮。
時弋一通好言相勸,外加揭穿童年糗事的要挾,才讓吳賀勉強平複了還要苦等半小時的心緒。
“你到底在哪呢?”吳賀一手拿着手機,一手将吳歲推出了柯柯冷飲店。
中二少年時弋一整個意氣大爆發,又開始奔跑起來,還将手機揚得高高的。
“聽見沒有,我在追風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