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弋曾有過一個引以為傲的本領。
不聲不響的夢遊。
單繞着客廳的茶幾走,沒休沒止。
他的那對活寶父母哪裡見過這等稀奇事,為此廣而告之,隻可惜怎麼沒有愛勞動的夢遊模式。
後頭街坊鄰居見了時弋都得問上一句,小子,昨晚夢遊了沒有。
時弋那時候隻九歲,心裡頭得意極了,以當是個了不得的本領,夜夜盼着自己要起來夢遊,最後遊沒遊成,倒是失眠了好幾回。
這東西是可遇不可求的。
自從時弋偷偷求過,它就傲慢不馴,再也不來了。
而時弋之所以此時此刻将這段回憶翻揀出來,是因為想起當時老爸說過的一句玩笑話,你這個勁頭,不做跑步選手屈才了。
幸而這句玩笑話留的痕迹夠深,還貼心地标明了來路和去向,讓時弋毫不費力就能夠回想起,先是爸媽頭挨在一處,看着深夜開閃光燈捕捉到的夢遊視頻,不過是“咯咯”笑還是“哈哈”笑,是笑到依偎更緊還是分倒在沙發兩邊,可惜,更深的細節被擦拭掉了。
而後老爸便說了那句打趣的話,沒想到老媽這回罕見持反對意見,因為她認定時弋跑步會黑成個泥鳅。
“弋哥,想下海遊泳?”
時弋回神,低頭見自己的雙腳仍踩在沙子上。可是面頰已經感受到海水的潮濕,連風都吹不幹的。
他故意不再往海濱大道看,也不去想比風還快是吳歲的誇大其詞還是确切不移。
可有些事情即使他的眼睛刻意去忽略,但胸膛裡不安分跳動的那顆,還是無旁骛地、毫無保留地去猜想,他們要進行多久的熱身,熱身之後就開始跑步了嗎,他們要跑多遠,五公裡、八公裡還是更遠?
“這兒,我點的東西。”一個穿着熱帶風情襯衫的男人正在沙灘椅上招着手,時弋便加快步子,顧不得後頭跟着的吳歲。
“陳绮你也在啊。”時弋先沖旁邊沙灘椅上的女生打了招呼,這是平日對他照顧頗多的副班長。
那旁邊這位?男人笑眯眯地從時弋手裡接過東西,“辛苦你跑一趟。”說完頭轉向陳绮,語氣裡難掩喜悅,“我是她爸,特意回來陪她過暑假。”
時弋想起這人的微信昵稱來,星辰大海。
他見陳琦父親的目光追着自己不放,這架勢大概是要問起陳绮的校園生活,便硬生生将揣着的幾句寒暄咽了回去,以店裡不能離人太久的借口火速離開。
吳歲見時弋送了貨兩手空空,她哥在店裡守着無牽無挂,便将人推着搡着,“走快些,别撲了個空氣。”
這麼糾着纏着,硬是偏離了回店的路線。
那群人尚未散開,還在做着熱身動作,不過欄杆遮了大半。
在自然規律前落敗的太陽依然倔強,依然能夠曬眯了時弋的眼。以至于讓時弋生了錯覺,那道欄杆頂面連接了海平面,那些人成了身姿矯健的魚兒,一會沉下去,一會浮上來,片片鱗光閃爍,無拘無縛遊在海裡。
“少女心事總是春,弋哥,你比我哥靠得住。”
時弋揉了揉眼睛,松了口氣,幸好人還是人。
“靠得住?”他不愛拐彎抹角,這樣東扯西繞人都跑了、天都黑了,“你是單純想離近點看看,飽個眼福,還是有其他想法?”
“你認識裡頭的誰,或者,想要我幫你認識裡頭的誰?”
吳歲心想時弋果然是靠得住,有些羞于出口的話,她不必再說,時弋就懂了,哪裡像吳賀隻是個會讀書的木頭腦袋。
時弋不再追問,二人穿過沙灘,再爬十幾級台階,就要走上海濱大道。
吳歲的手在褲縫邊險些擦出火星子,終于在級數告急、人要冒頭的時候,伸出了一隻手來。
可吳歲的手還沒指着,時弋的目光就先逮住個眼熟的人。
那個買走酷兒的酷哥。
随後,吳歲手指的方向與那個身影交疊。
“你想幹嘛?”時弋将吳歲的手按下,陡然間變作長輩般的語重心長,“現在這大好年華,戀愛有什麼意思,不如在知識的海洋裡遨遊,那多快樂。”
時弋這話,隻叫春風灌驢耳,連他自己說出來都覺得心虛。戀愛有沒有意思他不知道,學習的快樂迄今為止他是沒嘗到一點。
“我決定了,我要将他拿下。”
吳歲眼中的熊熊烈火也燒到了時弋臉上,讓人隐約紅了臉。
小小年紀就吐這等狂悖之詞!
不過夠坦誠、夠勇敢,算得上女中豪傑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