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溆還是有些自知之明。
雖然帽子口罩将人藏得很好,但以這副裝扮出現在深夜醫院的衛生間前,實在紮眼突兀得過分。若叫好事之人看見,得生出十二分警惕,作變态之疑,随手報個警來,正好連警察都是現成的。
他将口罩勾到了下巴,輕晃了手裡的輸液瓶,微有赧色,“試過了,實在不方便,可以幫個忙嗎?”
這話并不是對兩個人中特定的某個人說的,換作平日,時弋定會小手一揚,爽快地接過尋助人的輸液瓶,随口一句“哥們小事一樁”。
時弋是有副頗具美名的熱心腸的,可此刻他卻不想讓這心腸的熱興風作浪,用肘推了推旁邊的林峪,“峪子,去幫個忙。”
林峪才按下心頭的警鈴大作,這人端着這副模樣,乍瞧着确不像什麼善茬。以貌取人是個壞毛病,他已改得七七八八,但是有點他卻無論如何改不了,比自己有氣質的一律冷眼處之。
這冷眼自然被時弋看在眼裡,他是半點不懷疑,林峪是認不出池溆來的。林峪為着很多東西發燒,籃球啊、乒乓球啊、音響啊,數不勝數,唯獨對演藝圈興趣索然,就算讓家喻戶曉的演員站在林峪跟前,他心裡還是得先計較誰的氣質更勝一籌。
栗子哪裡見過老闆被這般晾着,忙向時弋投來十萬火急的眼神,若是時弋再猶豫片刻,她就得自告奮勇或者強人所難了。
林峪終是職業素養覺醒,率先大步走到池溆跟前,就要去拿輸液瓶。
池溆卻手一偏,讓林峪抓了個空。
“警官,你手擦幹淨了嗎?”池溆問得一本正經。
“你還挑上了?”
“你還燒精神了?”
時弋同林峪同時出聲,隻不過時弋斂着聲音,單叫旁邊的栗子聽了去。
栗子何時聽過有人對她老闆這樣的“大不敬”,頃刻朝時弋雙眼圓睜,卻是驚愕與佩服的情緒摻半。
時弋叫這眼瞪得慌了神,忙不疊悄聲打哈哈:“瞧着發燒了,還挺精神的呢,我這嘴快的。”
如果不是一對年輕情侶輕笑着往這邊來,時弋根本不可能蒙混過關。
栗子聽見動靜,忙轉向池溆的方向,指了指自己的下巴。公衆人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真焦頭爛額,早知道就到常去的那家私立醫院,不必這樣提心吊膽。
因為此情此景堪稱詭異至極,深夜醫院的衛生間前,兩個警察守着一個形貌遮掩、舉着吊瓶的演員,還是專挑犯罪片、鐘情非常規角色的那種演員。
池溆無動于衷,像是根本讀不懂栗子的暗示。
時弋還是逃脫不了焦心勞思的命,他不動神色走到池溆跟前,和林峪正好擋住了後頭人的視線。
“口罩帶上。”時弋低聲,語氣裡透露着不容抗拒。
這四個字不必再費力解讀,池溆将口罩拉上,另一隻手不忘晃晃輸液瓶。
像是一場交易。
林峪早被折騰疲了,此刻沒了發作的勁頭,又不是什麼美差事,他欣然讓出,“這位的手幹淨得很。”說完便自己先鑽衛生間裡去了。
時弋的大腦也瀕臨停擺的邊緣,即使這樣,他拿過輸液瓶的動作也堪稱小心翼翼,生怕手的溫度再次作祟。輸液瓶在手,腳步聲在後,時弋擔心有的人再生出什麼幺蛾子,顧不得招呼,便徑直往衛生間裡去。
池溆自然也跟進去,憑借一根輸液管,自己的行為就可以完全被支配。
“寶貝你進去,我在外頭等着。”時弋聽見外頭的男聲,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這種場合,沒有目光最好,無論挾着善意還是惡意。
林峪垂頭喪氣,将制服襯衫擦得一團濕,見倆人進來,陡然計上心頭。
他雙手支着洗手台,隻鏡子裡看着人說話,“弋哥,商量個事。”語氣乖順到詭異。
時弋攏緊心神,盡量不去關注解扣、拉開拉鍊的聲音。他先從鏡子裡看到自己,而鏡子的側邊正好将池溆的身形完全遮擋,隻冒出一點襯衫的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