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就是力量。
這一夜過後,時弋更對此深信不疑。
這倒不是因為他深藏未露的好好學生人格覺醒,而是他将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撿來的知識碎片,拼成了他的臨時起意與制造牽扯的手段,的确算不上高明,但是分外實用。
原話可不是教人要聯系方式,而是講吃飯和借書,說它們都是極其暧昧的兩件事,一借一還,一請一去,情分就這麼結下了。
時弋無意制造暧昧,他貪圖的是結下情分。飯和書,其實有現成的借口容他摘取,黎女士說過的,哪天喊池溆到家裡吃飯,十分正當且難以讓人拒絕的借口。
可時弋見了甜品兩個字就将此忘了幹淨,非另辟蹊徑借上錢來。因為他鬼使神差記起池溆說過的那句,最甜的是哪一種。
别人說這樣的借法可以不着痕迹,但是時弋隻學了皮毛,處處都遺落痕迹,讓人輕而易舉察覺。
過程裡的迂回曲折已無關緊要,誰讓此刻時弋已經能夠攀着那個電話号碼,達成了兩份成就。
先是一種耀武揚威式、不加掩飾的炫耀,瞧瞧吧,半點诳語沒有,說能記住你的号碼,那就絕對不會有假。
再是一種江湖大哥之豪情油然而生,被耽誤的月亮,别愁眉苦臉啦,喏,大哥還你。
時弋藏不住心頭的快樂,全漫到面上來,笑眯了眼不說,嘴巴也“咯”一陣“嘻”一陣。
“笃笃笃——”
時弋忙縫了嘴巴,整個人蒙進了薄毯裡。
“家裡養小雞了?幾點了,還不睡覺!”黎女士在門口聽見動靜消停,才趿拉着拖鞋離開。
可罩在毯子裡頭的時弋卻半晌不聲不響,電風扇可吹不透薄毯,無法對裡頭飽受悶熱的時弋施加半點助益。
時弋之所以心甘情願挨着受着,是因為池溆回了信息,在夜晚盡顯本色的12點11分。
【哦】
缺乏标點符号與表情,用以吐露蛛絲馬迹,時弋不是大偵探福爾摩斯,沒法從這單薄至極的“哦”字裡,解讀出更多面的意思來。
除了最簡單的本意:我知道了。
可這一個字就已經足夠,時弋并未期待過得到及時性的回複,但是送出去的情被人痛快領了,又堪稱快事一件。
那他就絕不能辜負池溆的評價,勢必要深度貫徹得寸進尺。
【那個,冒昧問一句】
時弋還對吊人胃口無師自通,他本該立刻續上下一條信息,卻偏要留出足夠的發酵時間,供人好奇。
但他也同樣記得與池溆的相識太短太淺,也許那頭的人并沒有那樣多的耐心供他消磨,甘心舍棄掉珍貴的睡眠,等着他可能毫無營養的下文。
【我也能和你一樣,跑得比風還快嗎?】
這個問題絕非心血來潮的沒話找話,它與時弋從未向人鄭重展露過的理想息息相關。
至于他為何要對着池溆将這根弦撥動,是因為無論旁人如何貶損,他所見到的池溆足夠優秀、足夠耀眼,他渴望與其并肩,抑或追逐在身後。
一分鐘,五分鐘,數不清的很多分鐘過去了,時弋都沒有等到屏幕亮起。
顯然公平交換法則在這裡并不适用,時弋想用問題來交換答案,純屬異想天開。
還有一種可能,池溆睡着了,也許自己在明天早上可以得到答案。
沒有回複,意味着未完待續。
沒有回複,同樣也意味着或許給不了答案。
池溆被這條信息攪得,本就稀薄的睡意幾乎消散殆盡。他按滅屏幕,将手機塞在枕頭下,可眼睛不看并不意味着腦袋可以停止思考。
時弋挑這時候問這問題的目的何在,隻是基于自己的長跑運動員身份,而展開言語上的無聊消遣麼。
池溆又迅速打消了這個念頭,時弋不像是在深夜要尋找這樣消遣的人。如果時弋是認真在問,那他能應大多數人所期望的,給出那個肯定的回答麼。
跑步并不是那麼随意的一件事情。盡管他的開始,也并不是那樣正式。
若是讓别人知道,都得要驚掉下巴的程度。隻因為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話,來自他的父親。
世上辦法多得是,你有腳不能跑麼,跑也能跑到我面前來。
在室友粗重的呼吸聲裡,池溆小心翼翼翻過身子,正巧撞見月光透過窗戶的肆意揮灑。
沒有答案,他想,因為這個答案要時弋自己去找。
-
四五點的清晨,那份甯靜還未被徹底打破,整個城市尚噙着朦胧睡意,在微涼晨風裡緩慢蘇醒。
隻一個鬧鐘、幾次震動,就能将時弋從美夢中拖拽出來,還是在樓下早餐店才拉開卷簾門沒多久的四點三十分,堪稱史無前例。
時弋真想在掐滅鬧鐘、從床上果斷彈起的時候,給尚在睡夢裡的吳賀撥一個電話過去。
知道了吧,小瞧誰都可以,不過看扁了你弋哥,那是斷然不行。
時弋想想又要牙癢癢,真是白瞎了昨夜那塊從虎口奪下的芝士蛋糕。
虎口的形容着實誇張些,但當時池溆意猶未盡,注視着展示櫃裡最後一塊芝士蛋糕的渴望模樣,時弋還是記憶猶新的。
時弋吃東西向來不怎麼細細品滋味,但是在一分鐘内就将一塊柚子抹茶千層刨了幹淨,還是稀罕事。隻因他心裡惦記着還等在派出所裡的黎女士,若是再耽擱下去,怕又要被黎女士揪着不放叨叨好半天。
君子好成人之美。時弋刮幹淨最後一塊奶油,便起身要去拿最後一塊。誰想到人的記性在千鈞一發之時才能夠發揮價值,他記起還欠着吳賀一塊芝士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