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溆低頭在摩挲着自己的指尖,因為時弋的折返突然醒神,目光剛遞送過去,卻見時弋又往回撤了一步。
時弋隻說了一句。
“哦,忘了和你說聲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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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弋幾乎是躲着大廳裡方柳和小骞的視線出來的,生怕叫人發現,将方柳興許起死回生的吃飯的心情,給一點不剩抹了幹淨。
他應該加快步子趕回醫院,可被涼氣推出來之後,卻隻是鬼使神差地躲在旁邊建築的陰影裡。
他突然有點沮喪,現在連做一個很酷的人都是妄想。
他扯下那副已然斑駁的面孔,似乎空氣才算真正湧進肺裡。
不想再被一個名字、一個人左右。
時弋掏出手機,非得按照記憶裡的那串不可動搖的數字,一個一個按下去,似乎才足夠證明這個電話的鄭重。
“怎麼,落東西了?”
“我沒東西可丢。”時弋半邊肩膀靠上牆壁,溫度昭示着太陽的熱烈。
“池溆,我們可以做朋友,”時弋糾正措辭,“可以重新做回朋友。”
可電話那頭隻傳來沉默。
時弋肩膀撞了下牆壁,卻扯到了另一邊肩膀的傷,他“嘶”了一聲,竟讓同伴相互呼喚,那些隐藏極深、幾乎縫補好的傷口,依次浮現。
他想起傷口的疼,不禁又動了逃跑的念頭,“先做半個行不行?”
“半個朋友?”池溆終于舍得打破沉默,他好心替時弋進行解讀,“介于陌生人和朋友之間,是白天不認識、晚上認識,還是人前不認識、隻我一個人的時候認識,還是一周七天,周一到周四不認識,周五到周日認識?”
“時弋,怎樣算半個,畢竟解釋權在你。”
時弋心血來潮,甩出“半個”的朋友概念,可他隻是意識裡認定做朋友半個比整個更安全,而半個要如何界定,怎樣是合格,怎樣算越界,他沒有半毛錢的頭緒。
“那就......”時弋稍一擡眼,看見了一個眼熟的側影從咖啡店旁閃過。
“有事先挂了。”
時弋挂得果斷,可這五個字傳進池溆耳朵裡,就是臨陣脫逃的訊号。
而池溆接收到這個信号的時候,他已經全副武裝走到餐廳外面,剛好捕捉到時弋匆匆離去的背影。
你肩上有傷,跑什麼,真怕我出來找你窮根究底。
可他目光稍偏,居然看見另一個身影閃避在建築物後面。
幸而中午日頭正盛,所有人都躲在商場内部汲取涼意,池溆的出現與奔跑才不算太引人注意。
時弋傷了一隻胳膊,跑起來極其别扭,他用目光搜索着那個身影,本以為這人要在跑步上和自己一決高下,結果剛轉個彎,就在一處張牙舞爪的藝術美陳後面,找到了人。
那個深夜徘徊在醫院外面,被栗子叫做私生粉的人。
其實具體的模樣時弋并沒有看清過,隻是依憑大緻的印象。他走到那個男生跟前,卻見人目光閃躲,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模樣。
“你......”時弋被男生突然的湊近吓得往後退了兩步。
“你是新聞裡的那個時警官,在這看見你真是幸運。”男生趕緊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來,怯聲怯氣,“能和你合個影嗎?”
時弋猛醒,認錯人了。
“可以,”時弋心不在焉,“可以合影。”
他看着男生快心遂意離去的背影,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這張照片被放到網上,豈不是剛才自己在電話裡同吳賀編織的謊話全然暴露?
可他又不能将人叫住,潑一盆涼水,讓人删了照片。再說了,昨晚那事的熱度也就是一時,過了今天恐怕已無人在意自己。
那是最好。時弋忐忑地掏出手機,12點40分,以及吳賀的未接電話。
他也不要回撥了,深知自己已然信譽掃地,因此不慌不忙地進了剛才看見的那家咖啡店,準備提了咖啡回去“請罪”。
時弋沒有注意到身後短暫停留的視線,因為池溆改變了主意,并不打算再把他叫住。
雖然池溆真的很想當面告訴時弋,你的提議不怎麼樣。
做朋友和做半個朋友,我都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