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弋早就下過定論,在寥寥可數的讨厭對象榜單上,池溆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哪有的事,簡直一派胡言。這樣的謊話是半個字都擠不出來,他偏不要做顧全旁人情緒的體己人,橫行直撞到底,因而忙不疊印證了池溆的判斷,“嗯嗯,你确實挺讨厭的。”
可他卻算不上那麼高興,兩遍名字作掩,竟然隻有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發現。
時弋又突然想到剛才方柳對自己的評價,同類相求,今天到底什麼日子,怎麼讨厭鬼都聚到了一處。
“你一個人來吃飯?”
時弋褪了一身的刺,堪稱乖巧地搖搖頭,“方柳和一個小朋友在外面呢,你要打招呼嗎?”
他自問自答,“算了,她吃飯的興緻已經被我糟蹋得所剩無幾,你的出現也拯救不了什麼。”
“那你的呢?”時弋毫不客氣地在方才黎女士的位置上坐了,誰讓池溆“邀請”他進來了,“還有挽救的餘地嗎?”
他的試圖挽救隻停留在動動嘴皮子階段,如果池溆點頭證明尚有餘地,卻需要他付出怎樣怎樣的代價,他保證立馬改口說問着玩的。
惺惺作态、言不由衷、躲閃畏葸,時弋自認在面對池溆時長出的這副面孔,确實算得上可憎可厭。
池溆沒接他的話,隻是坐回了沙發,支着頭目不轉睛地看向窗外,可半分鐘就讓他将窗外的湖景看倦了,他拎起手邊的叉子,将一塊牛肉戳得如此認真、嚼得如此細緻。
“你的嗓子怎麼了?好像有兩台拖拉機在裡頭。”
“你們剛才在聊什麼?”時弋俨然喋喋不休,他沒有旁觀人吃飯的興趣,“真叙舊啊?”
池溆居然“嗯”了聲,“黎女士還說想要我的簽名。”
騙鬼的吧,黎女士喜歡的影視明星壓根不是你這一挂的。時弋本還想問你們一直有聯系嗎,但是又想到這樣的問題太幼稚了,和剛才脫口而出的“他對您這麼重要”同樣幼稚。
他們是親人,僅此而已。和誰交往,不和誰交往,黎女士可以有自己的選擇。
他便改轍易途,既然人在眼前,對于“小偷”的猜想不可避免地破土而出,他沒那麼能藏。
“小偷什麼意思?”時弋問得似乎漫不經心。
他一面在問,一面點開和方柳的微信對話框,說了自己有事要先走,讓她和小骞消消停停吃。
“觊觎别人,拿了不屬于自己東西的人啊。”池溆将牛肉和龍蝦肉夾到空盤子裡,遞到時弋跟前,“你真看着我吃啊,我可沒有被人盯着吃飯的癖好。”
“小偷通常不都洗劫一空,怎麼你還留東西?”
“因為我是個有道德的小偷,懂得有拿有給。”
“然後再偷不難?”時弋已經沒有同人再兜圈子的欲望,還是偷心剝來看更簡單直接。
他真拾起桌上的餐刀,遠遠在池溆心髒的位置瞄了瞄。
池溆挑了下眉毛,“怎麼,生氣了,還是不好吃?”
“提醒你要小心,警察的東西還是少偷為妙,很容易人贓俱獲。”
“你電話在響。”池溆不置可否地笑笑。
時弋伸頭先看了眼時間,再一看來電人,瞬間如臨大敵。
“賀,我就在樓下花園轉悠呢,馬上就回去,幾分鐘。”時弋眼睛卻将盤子裡的肉盯了又盯,在思考臨走前讓哪塊進肚比較好。
“沒看見我?”時弋不自覺皺了眉頭,“哦,我剛才在衛生間,現在正要上樓呢,餓得不行了已經。”
時弋挂了電話,火蹿上眉毛似的,“不吃了不吃了,我得趕緊走了。”
“吳賀?”池溆像是對這個名字和這個人都再陌生不過,可其實他們年初在某個品牌盛典上見過,而且他确認昨晚那個等在電梯前面的,也是吳賀。
“還能有誰,我身邊的地就那麼大,就站得下那麼幾個。”時弋覺得自己這話真是多餘,他用餐巾将嘴角細細擦了,生怕殘留一點在外偷食的痕迹。
“今天實在對不住,擾了你跟黎女士的叙舊,下回我重新為你倆把局組上。”隻兩個人的局,不包括自己。
池溆也跟着時弋站起身,時弋莫名慌張,唯恐這人又要開口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可池溆隻是傾身伸出了手,指腹擦過時弋的嘴角,語重心長道:“要有做小偷的自覺。”
指腹的紋路原該淺不可察,可池溆的紋路像是長成了絨毛般的軟刺,勾起浪湧般的癢。
因為太過好奇,所以時弋沒有留給池溆完全回身撤手的機會。
不過時弋隻來得及抓住人的指尖,他将人往前扯了些,真俯首觀察了仔細,卻大失所望,忙不疊将手撒開,“怎麼一樣。”
隻許你池溆打啞謎。
時弋新添了睚眦必報這一不算高尚的品質,他并不理會池溆的茫然若迷,人都走出包廂,手要脫離門把手之際,又别出心裁地用腳抵住了門,小半個身子又鑽了進去。
時弋果然要“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