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溆點點頭,卻看向時弋手邊的那杯,拿鐵表面的拉花尚且完整。
“時警官你要換嗎?”
時弋突然被點名,猛然坐直了身子,“換?我不用。”
栗子離開之後,整層恢複了陷入池底一般的寂靜。
他們旁邊是一整面落地窗,昏黃的燈光創設兩個世界,他們也活在另一片寂靜。
時弋偏頭,雨水模糊倒影,卻并不影響他和池溆的目光在倒影裡相遇。
“其實今天過來,主要的目的,是需要你認一個人。”時弋挪了挪椅子,他将手機裡的照片調出來。
“我們查了,車牌是套的,那輛私家車上一共三個人,主駕駛位的人帶着帽子和口罩,無法辨認。”時弋點了點手機屏幕,又看向池溆,“不過副駕駛位的短暫摘過口罩,而且你提過看到他的臉,對吧?”
“看過,”池溆的視線仍留在手機屏幕,“雖然當時隔了一定的距離,但我覺得不是照片裡的這個人。”
這個人是誰,池溆險些脫口發問,但是倏忽又意識到不該問。
“那個叫餘一二的男孩,怎麼樣了?”這個問題很穩妥,池溆看着時弋将手機拿過,自相冊點出。
他不是故意看的,駐留在壁紙的,是海邊的日落。
本來他在日出與日落之前稍許搖擺過,但是想到時弋曾經是個賴床大王,雖然不知現在糾正與否,但他傾向于是日落。
“尿液檢測結果顯示他的身體裡有毒品成分,不過身體現在沒有大礙。”時弋頓了頓,“綜合各方面情況,能夠确定昨天晚上中年男子給餘一二喂毒。”
“但是你們在懷疑他有沒有吸毒史?”池溆的感覺敏銳,問得直接。
時弋沒作聲,倒是旁邊的謝詩雨稍微有點耐不住,“有一點,但不多,還需要進一步調查。”
說話本來是要看着人的,才算禮貌,可是謝詩雨哪裡和池溆這樣近距離接觸過,她坐在對面,一雙眼睛與木桌面的劃痕相對,心跳早失了節奏,幸虧嘴巴還算争氣,沒有磕磕絆絆。
“餘一二陪酒的那個男人,有過盜竊、鬥毆、性騷擾的前科。”謝詩雨終于鼓足勇氣,先将目光落在時弋身上,汲取了點安全感,再慢慢地移過去,“池溆老師,昨天晚上還真多虧了你,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應該的,我好歹算一熱心市民呢。”池溆打趣道。
一道閃光突兀地出現,池溆和謝詩雨同時轉過頭去。
“不好意思,”時弋一臉歉意,“誤觸到了手電筒。”
謝詩雨的腳在桌下踢了時弋一下,權當感動以及感激涕零。
“可我素顔。”顯然池溆不願意做那個對時弋這點小把戲一無所知的局外人。
“沒差的。”時弋自知失語,又急忙找補,還偏要拉上謝詩雨一起,“你看,果然是演員啊,熒幕内外都是......”
他腦子大概是宕機,竟然浮現謝詩雨曾經的“盛世美顔”四字評價,“盛”字都要出口,又被他硬生生咽下。
“帥的,帥的。”謝詩雨急忙附和,同時點頭如啄米。
-
他們結束完整詢問,已經将近十點半。
栗子收到池溆的信息上了樓,進去之前卻在階梯上停留了會。信息裡隻寫了“我們這邊結束了”,是要讓我直接送人離開的意思吧。
她走進去,半字未撂,就見池溆往謝詩雨跟前的咖啡杯掃了一眼。
空的。
栗子心領神會,走到謝詩雨旁邊,又湊到耳邊講話,“謝警官,我突然有點想去衛生間,你能陪我一趟嗎,咖啡店的不太幹淨,公共的又有點遠,外頭實在黑漆漆。”
謝詩雨恨不能當場喊出“救星”,忙從椅子裡起身,“弋哥我去趟衛生間,你擱哪等我會。”
又立馬改換語調,“池溆老師,謝謝你今天的配合調查。”
時弋的“嗯”顯然無關緊要,因而同一口咖啡順滑進肚,那片葉子肉眼可見變得更加零碎。
“為什麼他要喊我老師?”池溆顯然在沒話找話。
“一種尊敬,一種仰慕,“時弋像是在答,其實是在問:“類似這樣的情感嗎?”
“那她很明确,”池溆将同時弋指尖磕碰的瓷杯抵開,“你呢,明确嗎,要跟我談什麼?”
“我......”時弋想将心髒狂跳歸結于咖啡因的作用,可看着池溆的眼睛,他顯然無法自我欺瞞。
“我們換個地方吧,”池溆先站起了身,“這咖啡廳真不怎麼樣,也沒個門。”
咖啡廳公共空間,要門幹什麼,時弋無暇細想,隻能乖乖跟着起身,可他的腳步都在飄。
直到濕風撲面,時弋才反應過來,他們已經走到咖啡廳的樓頂。
池溆手裡舉着一把傘,将那扇沒挂鎖的門阖上。
“我的呢?”時弋攤手。
“不能給你。”池溆答得坦然。
不是缺一把傘,而是不願給他一把傘。時弋尚有興緻,為這個人的讨厭加上一筆。
可他今天卻不是要來陳述讨厭,聲讨自己為此所磨耗的情感。
池溆深谙消滅距離是一種最為直接的逼迫方式,他們已經躲在傘下,時弋的每個表情和眼神都無法隐藏,他還覺得不夠,又往前湊了一步,“挺冷的。”
“池溆,”時弋決定不做徹頭徹尾的膽小鬼,“你說不想和我做朋友,那我有個提議。”
“你說說看。”池溆語調和神色如常,可喉間的滾動将他出賣。
“你要跟我談愛嗎?”時弋将池溆微涼的指尖攥住。
“情人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