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對。”
未摻雜分毫的曲解,好像這個提議曾經在時弋腦中滾過千百遍,所以此刻他才能撇下深思熟慮,這樣迅速果斷地給出回答。
“理由呢?”池溆的語調平靜得像深秋的湖面,吞沒枯葉樹影,不起一絲波瀾。
他還未松開手,這意味着他們貼得很近,興許可以從呼吸和心跳裡捕捉言不由衷的痕迹。
可他注定要失敗,因為他自己的心跳太過喧嚣,他要收斂、要掩藏,再不能旁顧。
“今天天氣不好,”時弋嗅了嗅鼻子,“空氣也不好,适合維持現狀。”
他遠遠看見有人往這邊走過來,手繞到後面拍了拍池溆的肩膀。
“那晴天呢,允許變量存在嗎?”池溆松開了手,他要看着時弋的眼睛。
“或許。”
池溆點點頭,不再說什麼,隻是點了點時弋緊在一處的眉心,随後轉身走了。
這個答案不意外。
池溆隔着窗玻璃,望到再也望不到時弋的背影,才緩慢移開視線。
後天要開始進行救場電影的異地拍攝,将近一個星期,他好像還沒有和時弋說過這件事。
點進對話框,“忘了”兩個字剛被打出,無法謀面的信息接收者又猝然降落在池溆的餘光裡。
他要改變主意嗎,說我想了想還是決定認同你的提議嗎?
誰說隻有深不見底的夜晚才适合幻想。
他剛要推開車門,就見時弋停下步子,而他按下心慌缭亂再看得仔細些,就發現一個行人倒在了一輛電瓶車旁邊。
時弋不是為他來的。
他握拳扣了扣自己的額頭,放下手又搖了搖頭,笑睡眠不足帶來的紛亂。
【後天要到常安拍戲,一個星期左右】
他發送完畢,想了想,又輸入一條。
【我空下來的時候就給你打電話】
放下手機,他的視線便再不流連,從相反的方向很快駛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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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弋的回複很難等。
是在池溆重新鑽進被子、蒙上頭的時候,手機屏幕在被子籠罩的不完全黑暗裡亮起。
【那你中秋也在劇組啊,好可憐】
這話說的,好像警察能在這個日子躲得清閑似的。
他想起時弋在中秋那天是有安排的,吳賀的話他聽見了。說話不關門,他想不聽見都難,總不能刻意地堵上耳朵吧。
愛誰不愛誰是你的自由,這話虛僞至極,也就隻能在時弋這裡蒙混過關。
【那我有時間也要給你打電話】
怎麼,要和我比個高低嗎,然後輸了的是小狗?
“那恐怕隻有深更半夜,你才......”池溆邊念邊打字。
可一個電話把他的回複打斷。
“時間,我現在正好就有哎!”電話那頭的時弋語氣裡裹挾着興奮,“你沒睡呢吧,先等等我好不好,你猜我在林峪這裡遇見誰了?”
池溆首先想到的是,時弋估計是看見了對方正在輸入,知道自己還沒睡,所以才打了電話過來。
“有提示嗎?”他聽見電話那頭的紛雜人聲漸隐,随後傳來一聲門的“吱呀”
“提示啊,我想想。”電話那頭頓了頓,“他從林峪被敲破頭的酒吧跟着來的。”
池溆知道答案了。
他想讓時弋的雀躍再拉長一點,故意“啧”了一聲,“有點難猜,再給個提示不過分吧。”
“哎,真拿你沒辦法,那我就......”
可一聲“吱呀”再起,随後傳來“時弋你在這呢”“啊你在打電話,繼續繼續”,粉碎了所有提示的可能。
這個聲音很有辨識度。
“倪柯柯?”池溆帶着一股難以置信,他從被子裡鑽出來,吐了幾口氣,“是怎麼回事啊?”
“簡而言之,是替倪老闆挨的酒瓶子的砸,所以倪老闆擔心就跟了過來。”時弋語氣突然又神神秘秘,“偷偷告訴你,倪老闆會唱歌呢,據說曾經是樂隊主唱。”
NEON,池溆知道的。在熟悉新角色的過程中,從于導給到的參考影像資料裡,偶然發現了倪柯柯的身影,是很多年前的影像,估摸隻有二十歲出頭。
池溆在時弋挂了電話之後,眼前還是那張肆意張揚的面孔,和那天後座裡發呆的,抑或冷飲店裡醉倒呢喃的,太不一樣。
時間可以改變很多的,他不是最清楚嗎。那個在雨夜親手敲響喪鐘的演員池溆,也曾恣意奔跑在風裡、在豔陽下,慷慨迎接光芒萬丈。
又有消息跳出。
池溆忙不疊點開,繼而眼裡落滿失望,和厭煩。
來自沈可的信息,來自沈可不知第多少條信息。
而手機屏幕上那條細細的裂紋,提醒着池溆,他在此刻所釋放的厭煩,并非源于骨子裡根深蒂固的不近人情,而是那樣有理有據、有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