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池溆所屬影視公司猝然宣布破産,已經過去二十七天。
時弋又看了眼時間,決定進行一點毫無意義的精确,哦,再五小時十九分。
他在這場動蕩發生後的第一時間給池溆打過電話的,但是池溆挂得果斷,過會回了信息,大意就是不用擔心會處理好。
而最終的處理結果,時弋是半個月後先在網絡上看見的,池溆仍跟着他原先的經紀人,暫未與新的公司進行接洽。
他将封印的蠟油一點一點扣掉,解放了微信對話框,讓它得以呼吸新鮮空氣。
池溆這回卻是在半個小時後撥了電話過來,他居然有時間、有興緻同時弋講最近剛簽了一部作品,經紀人張姐演藝圈多年打拼資源衆多,以及正在考慮一家嘉上的傳媒公司。
字裡行間傳達的意思很明了,他很好。前司破産對他影響甚微,甚至忽略不計。演員路上的絆腳石麼,似乎都不太夠格。就連時弋說周末去嘉上看他的主意,也在電話裡被無情駁回。
時弋有點喪氣,他想,池溆似乎不太需要我這個朋友。但也許隻是自己神經過敏,上揚的語調确實出自身無負累,而自己大張旗鼓的跨市見面,着實沒有必要。
可是,時弋已經将近三個月沒有見過池溆了,從那次從島的突然降臨之後。太夢幻了,時弋覺得随着時間的推移,近似夢幻就要歸于大夢一場了。
如果他要讓那段記憶掙脫夢的薄繭,興許得求助另一位在場者黎女士了。
他本翻找出池溆在去年的承諾,實現不了一月一次的見面,就可以吃垮他,不知是否還作數。結果他的計劃落了空,因為一個星期過後池溆就聯系他,是否要去參加一個遊輪生日派對,年輕人的聚會。
顯然不止兩個人,顯然人多到擁擠。
時弋當然說了好,和池溆有關的一切,眼下他尚有一探究竟的欲望。末了池溆卻給了他緻命一擊,派對是有主題的,熒幕角色Cosp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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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時弋怎麼也不會想到,時隔仨月再見到池溆,卻是一個警察和一個變态惡魔的狹路相逢。
那天傍晚他剛出地鐵站就冒了小雨,如果是别的季節他就痛快淋了,可是冬雨冰得很,最主要的是,他今天的裝扮特殊,還特地讓舍友幫忙搗鼓了發型。
他就退回地鐵站,在工作人員的頻頻打量裡租了傘。
碼頭旁的停車場已經快停滿,時弋路過的時候,不少裝扮或精緻或搞怪的人下了車,和他一起走向停在江邊碼頭的豪華遊輪。
他撐着那把印有地鐵标志的藍色大傘,如此格格不入。
他向工作人員出示了池溆昨天發來的電子邀請函,便順利踩上階梯,踏入一個他陌生至極的世界。而那把傘,被他收好随手放在了一個角落。
紫色金色燈光的碰撞,樂隊現場演奏的躁動,模糊人影的交錯,起初将時弋裹得密不透風、無所适從,可自從他決心要從中分辨一個人、找到一個人,就重新找回了呼吸的節奏。
“你好啊阿sir!”時弋轉身,一個剪刀手向他伸出了手。
時弋便也禮貌地伸出手,随後“啊”了聲,還做出被劃傷的痛苦表情。
而這位愛德華的表情似乎和他一樣痛苦,時弋便往前靠了靠,輕輕拍了他的肩膀。
今晚生日主人公的交友簡直廣得要命,時弋已經想不清辨認了多少人、回應了多少人,他幾乎都要懷疑,池溆是不是選擇了什麼隐形人角色,且真的奇迹般獲得一套隐形皮膚。
但是他可不會貪圖後悔藥,關于昨天聊天的時候為什麼沒有順便問出口,池溆所要cos的角色。
他還不信這個邪了,總不能這幾年的交情如此無用,連一個人稍加裝扮的身影都辨認不出。
哦,他定住腳步,看着不遠處兩個人端着酒杯離開,制造了那個嚴絲合縫的包圍圈,一個難得的缺口。
而随着時間推移,那個缺口在時弋的視線裡逐步擴大,他便不假思索地走了過去。
“PC1667,向池......”
時弋在驚詫裡啞了口,同時收回了敬禮的姿勢。
池溆因為肩膀的輕拍和随之而來的聲音回過頭,卻目睹了一段報到情節的無端中綴。他挑了下眉頭,意思是怎麼不繼續?
“算了,你現在是個大變态。”
時弋掉以輕心了,這個人室内穿白色雨衣和外面的細雨毫無關聯,純粹是扮演角色需要。
如果他能夠借來正常的燈光,就會輕而易舉發現雨衣上噴濺的“血漬”,而池溆轉過身的臉,讓他看得更加完整透徹,大半張臉都有細密血痕的盤踞,而脖頸、白色襯衫領口也不遺漏,此起彼伏叫嚣着得意,終結生命如此不費吹灰之力。
他就沒法再說出口了,盡管隻是扮演,總覺得違背了什麼。
“這個造型很酷。”時弋實事求是評價,這句話他曾經也說過,在那個他參觀過秋天爬山虎的深夜,倆人蜷在沙發上觀影的時候。
“你也很酷,”池溆說着伸手幫時弋理了軍綠色風衣的領子,“酷到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時弋将他的手推開,捕獲了轉瞬即逝的竊笑,“這是完美還原,你知道這件oversize的風衣我找了多少家店嗎。”
白襯衫、黑領帶、黑色褲子得來全不費工夫,但是軍綠色大碼風衣,讓180+的時弋都穿起來松垮垮的,确實找得不容易。
“我的頭發長度是......”時弋話說到半途又停了下來,因為一段爵士樂飄揚而至,整個空間裡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而他仰起頭,察覺燈光也放慢了移動的速度。
這不是最驚人的變化,因為時弋還發現池溆的目光在一呼一吸間就化成雨、漫成霧,将他包圍其中,迷失了方向。
“我們應該搖搖晃晃嗎?”時弋明知故問,他已經和着節拍在晃着腦袋了。
池溆點着頭,雙手插進雨衣的口袋裡,開始輕輕搖晃身體,他的眼神和笑容如此純粹,那些星星點點的紅,像是對他天真無邪的一點褒獎。
好吧,時弋承認自己神魂颠倒了,他毫無招架之力的。
真好,像是偷來的那般好。
可小偷是不被縱容的,所以這首爵士樂隻為時弋停留了三分鐘。
強勁的鼓點去而複返,倏然禁锢了時弋的身體,而他剛想要往前踏一步去和池溆說話,想要問這個遊輪什麼時候靠岸,池溆在結束之後要幹嘛,被短暫封印的人類也重新活泛起來,有兩個人正向池溆走來。
時弋實在懶得同人再寒暄,做了個去往别處的手勢,“我去找點東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