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溆捧着兩杯飲料回來的時候,還在想着一件事,時弋把小溆叫得真好聽。
而時弋看着池溆用肩膀撞開便利店門的時候,心歎使喚人的感覺簡直棒呆了。
池溆把那杯咖啡留給了自己,而時弋得到的是一杯,他又嘗了一口,“牛奶?”
“三個半小時的車程,我一個人開就行,我不會犯困的。”池溆說着打開音響,“高海拔的盤山路我也開過,放心。”
時弋能放心就有鬼了,他在車庫裡看見了另一輛車車頭的剮蹭。
“我發現我這個人對你不怎麼善良,前腳說雪天路滑,後腳就拉你出遠門,不過現在說後悔要折返就沒什麼意思了,”時弋坐直身體,信誓旦旦道:“從現在開始,我會做你的第二雙眼睛。”
他想說話算話的,而且在所裡熬穿了夜也是極正常的事,可池溆又搬出怪裡怪氣的語調,在字句裡摻雜了迷魂藥似的,讓他沒過多久就喪失意識。
這個人真的很危險!在現實和夢的交界,他掙紮着在腦海裡喊出這一句的。
他是被絕對的寂靜叫醒的,連池溆的呼吸聲都消失無蹤。
“完蛋。”他認出來了,這是從島的濱海大道。他将披在身上的羽絨服穿上,又從後座扯過圍巾,推開了門。
池溆的身影在路燈下,沒有被暴雪完全吞沒,很好辨認。
“我第二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們在這個平台熱身來着。”時弋并不打算不聲不響地靠近,更何況鞋子陷進積雪的聲音無可避免,“吳歲當時誇大其詞,說你們跑起來比風還快。”
“後來我發現這個評價放在你身上,是多麼千真萬确。”他将還帶有懷抱餘溫的圍巾纏上池溆的脖子,繞了兩道,随後打了個有點馬虎的結。
“這是送你的東西,”時弋将羽絨服的拉鍊拉到頂,又将下巴往裡縮了縮,隻露出了一雙眼睛,“還是最适合你。”
可池溆還是不說話,時弋知道這股低氣壓不是暴雪的作怪。
“你的帽子上落滿雪了,它很重,我可以幫你拍掉嗎?”時弋說完又立馬改口,“不對,池溆我要你現在把頭低下來,我要拍掉帽子上的雪。”
池溆便垂下了頭,幾乎是在時弋手觸到冰冷的瞬間,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溢出,“是秘密太重。”
“那看樣子不是什麼好秘密,是因為藏了很久,所以才這麼重嗎?”時弋将最後薄薄的一層吹落,“人們不都說雪是對大地的一場洗禮嗎,我們也站在這裡,那不好的秘密也可以被諒解。”
“現在很像世界末日。”池溆轉過身,望向黑沉沉、貌似可以吞噬一切的海面。
“是嗎?”時弋抓住池溆的一隻手,十指相扣,放進了自己的口袋,“等會到了家裡,看見黎女士頭發亂糟糟地出現在你面前,你就不會覺得有世界末日這回事了。”
“我忘了告訴你,我今天放假,可以将換上多巴胺配色床品的小床分你一半,再睡到天荒地老的。”
他帶着池溆走下階梯,“秘密分享大會,不對就我們倆,秘密分享小會要等會開始嗎?”
“哇!”當置身其中,時弋才領略到一整片海灘全都被雪覆蓋的震撼。
他們還在往深處走,深到能夠清晰聽見海浪聲音的時候,才停下腳步。
時弋将池溆的手放開,繞着人走了一圈,“這就是你的五百平不規則大床嗎,鋪了一層白色羽絨被?”他說完都被自己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逗笑了,“這海岸線肯定不止五百平,我賺大了。”
“但是太冷了,”時弋揉了揉被凍紅的鼻子,“所以隻能給你一個擁抱了。”
他還沒來得及伸出手,就被池溆的身體包圍。
可時弋似乎期待的不止純粹的擁抱,他拍了拍池溆的背,“有個事情我想試一次,我數一二三啊。”
可僅僅一個數字吐露,他就被帶着摔進雪裡。
一點意外不要緊,雪鑽進了脖子也不要緊,要緊的是此刻池溆的眼神,極度危險。鴨舌帽不翼而飛,散落的頭發勾起時弋眼皮、鼻子、臉頰太多部分的癢。
他将噴嚏都很好地忍住了,“幹幹幹嘛,這裡脫衣服會直接凍死的。”
“我隻是為了好好看看你。”池溆翻過身,同時弋并排躺着,“萬一你覺得我醜陋得過分,從此留給我的隻是眼神的閃躲,或者隻有背影呢。”
池溆突然又坐起身,聲音裡有按耐不住的熱烈,“時弋你是不是說過,如果我聲淚俱下地跪在你面前解釋所有,你或許就會原諒。我想了想,這個方法我要試試。”
時弋吓得躺不住了,也跟着坐起來,“那個我開玩笑的,是因為麗姐的玩笑,真不是我自......”
他看清池溆的姿勢,就沒法再說下去了。
“沒有眼淚可以嗎,雖然我很擅長制造眼淚。”
池溆覺得跪着很好,這是忏悔者應有的姿态,可他連累了一個無罪之人。
“你的手給我。”時弋顯然不太習慣跪姿,腿下平整的落雪已經變得狼藉不堪。
池溆猶豫了,他的手涼得可怕,可時弋不在意,将它拉過握得很緊,好像就算世界末日來臨,他們也不會失散。
“我是警察,醜惡的東西我也不害怕的。所以,秘密分享小會現在要開始嗎?”
池溆仰起頭,長吐了一口氣,有雪花落進眼裡,他就任由其一點一點融化。
它便流成淚了。
“我有比說謊不眨眼性質更惡劣的行徑,”池溆汲取着那點珍稀的暖意,“我曾經想結束某個人的生命,讓他永遠不必再開口。”
時弋的手也冷了,他隻能低下頭去,笨拙地往時弋的手背哈着氣,讓他此刻奉獻身體裡的所有溫度,他也心甘情願。
“那你成功了嗎?
池溆暫停了動作,“沒有。”好一會他才擡起頭,找到雪光裡時弋的眼睛。
“還有,時弋我恨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