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與會這日玉檀碧空如洗,天氣是極好的,都清河像條波光閃閃的黛綠絲綢繞着整個玉檀山緩緩流動。
山上,仙氣浩渺,仙門旗幟在空中不住飄蕩,白玉石的高台上合黎的标志在日光下耀眼生輝。
師尊和掌門間正襟危坐,都端得莊重嚴肅。沈澈挨個看過來,隻覺得他們簡直就像會分身術的白胡子老翁。除了衣服有差别,都是一副仙風道骨,刻闆謹慎的模樣。
她聽到了身旁衣着各異的弟子低聲交談的内容。那上一任守窟人仙逝,此次最有可能選上的便是晏華卿。
沈澈目光炯炯,聚精會神地伸長了耳朵,還不忘磕着手裡的瓜子。
“道友切莫妄自菲薄,你師兄楊玉堂乃是同輩裡的翹楚,何必害怕撞上晏華卿。”那被誇耀的人聽罷爽快地笑了幾聲。
“晏華卿修行天賦極高,能力又皆在你我之上,我們楊師兄怕是有一番鬥了,”他說完還狀似惋惜地歎了口氣。
她面前的空地上靜靜立着兩列巨大的皮鼓,兩側插着紅色的棒槌,空中獵獵作響的旗幟顯出仙門煉試的正派威嚴。
沈澈聽得耳朵難受,“原來修士之間也難免要客套一番的。”她暗暗想到。
她單手撐着臉,又偷偷從袖子裡掏出瓜子,磕着磕着突然想起謝棠還在身邊,又在桌子底下塞了幾顆到他手裡。
塞完還不忘厚臉皮地朝謝棠笑笑,謝棠低頭看到了手心那幾顆黑色的瓜子,随即表情凝滞。
他不知道沈澈究竟又是從合黎哪個不守規矩的弟子那兒偷偷換來了瓜子。他是不讓她吃的,可耐不住她軟磨硬泡。
沈澈像隻貓似的,好奇得耳朵恨不得豎起來捕捉周圍的人都在叽叽喳喳講些什麼。
瓜子時不時遞到了唇邊,嘴巴都已經微微張開了,可魂又被什麼八卦勾了過去。
謝棠安靜坐着,低下頭神情專注地望着桌下,他手上不太熟練地剝瓜子,将剝好的瓜仁放在幹淨的盤子裡。
剝好了,他就拿過盛滿瓜子仁的盤子移到沈澈面前。
青綠的盤子擺放在了沈澈面前,她臉上先是詫異後露出驚喜的神情,跟着便毫不客氣地伸手一把抓住盤子裡的新鮮瓜子仁。
她原本是怕謝棠無聊,想分點給他,沒想到他居然全剝幹淨了給自己。
當然也不能責怪她,她一直盯着上方漂浮的千裡江山圖,可愣是沒看到李容聲的身影,她嗑點瓜子打發時間自然無傷大雅。
試煉以這幅水墨畫為靈介,試煉者不僅與人比拼會消耗靈力,在水墨圖中的時間越長同樣會被畫靈吞噬妖力。
若是被畫靈感受到試煉者精力衰竭,她便會立刻将試煉者送出。當然,途中若有人認輸試煉便會同樣終止,隻要說“退”一字便可立刻離開。
還不待她轉頭和謝棠抱怨看不到李容聲,隻見空中那副水墨圖再次徐徐展開。
沈澈終于在畫裡見到了李容聲,她連忙推了推謝棠的手腕,“看看看,我看到李容聲了!”
黑色山水間不期然出現了晏華卿的身影。縱使已經待在畫中五個時辰,他像是沒有任何損耗似的身姿挺拔沉穩。
同門的師兄弟此刻面對面,少了情誼,多了幾分劍拔弩張的意味。
李容聲終于端正起來,滿臉的決然沉靜,他率先動作,一套劍招淩厲非常。
晏華卿則不緊不慢,用劍上下擋住他的攻勢。一瞬間,凝重緊張的氣氛從圖裡蔓延到外面圍觀的衆人人身上。
沈澈目不轉睛地盯住畫面,完全沉浸在兩人的比試中。
靈劍碰撞,光華大盛。時間越久,李容聲便開始失力。反觀晏華卿在最開始時收力防衛,極大地減少了靈力的消耗。
他逐漸耗盡李容聲的精力,占據上風開始反攻,打得李容聲節節後退。
晏華卿從小就在合黎,本就天資聰穎又加上長久的刻苦練習,功力早就不可和其他的弟子相比較。
他劍法精湛,術法更是融會貫通,李容聲擅劍,卻不擅長術法。銀亮的靈劍飛過頭頂,“锵”的一聲竄進劍鞘。
“以術為媒,化靈而用。”李容聲臉色變得難看,術法是他最不擅長的。
一個溫和有禮實則招招毫不避讓,一個一改往日嬉皮賴臉的模樣,眼神透着犀利的精光出來。
隻見李容聲奔襲在墨色的山間,在閃過身形避開晏華卿時,他身邊突然泛起靈光大,一瞬間他被數量衆多的陣術包圍起來。
晏華卿化出的水法如浪潮般向李容聲湧去,化出幕高聳入雲的水幕來。
巨大的浪頭一個接着一個撲去,李容聲登時被淹在裡面,看得沈澈在外面是提心吊膽。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愈發激烈的戰況,心裡免不得為李容聲捏把汗。
李容聲幾次摔落在地上爬不起來,沈澈都恨不得替他說個“退”。可李容聲的脾氣是甯願輸掉也不願意中途喊停的。
他奔跑的步伐逐漸沉重起來,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她沒想到畫靈吸食人的精力會如此之快。
左右躲避絕對不是個辦法,倒不如拼一把,也算給自己留點顔面。
沒過一會兒,謝棠突然拉扯了一把沈澈的袖子,他問道:“你那日不是問我想做什麼嗎?”
沈澈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突然和自己這麼說,她看不懂他眼裡的意思,隻偏過腦袋望着他。
“……便走吧。”他說得很輕,吐字沒有那麼清晰,像是在對自己說似的。
那聲音太小,陣前靈光大閃後,衆人的驚呼聲便牢牢蓋住了他的聲音。
不待沈澈問他說了什麼,李容聲登時被畫靈丢了出來。他渾身靈力耗盡,猛地跪在地上。
沈澈有些慌亂的想上前攙扶,卻被謝棠一手鉗住手腕,她奮力收了收卻發現掙不回來。
“你怎麼了?”
李容聲一張臉慘白如紙,銀白的一身衣裳不少地方被劍氣劃得破碎不堪,止不住溢出紅色的血。
以往英氣勃勃的面上此刻有些脆弱無依。見沈澈面上堅決,謝棠眼裡現出一閃而過的倔強和不快,
他力道驟然一松,沈澈便伸回了手,還忍不住揉了揉手腕以緩解那股尖銳的疼痛。
合黎的子弟快速地将受傷的李容聲扶走,沈澈隻能眼睜睜看着李容聲低垂着腦袋越走越遠。
畫裡的試煉比拼還未結束,一直躲藏在暗處觀望李容聲和晏華卿的楊玉堂此刻站在了晏華卿面前。
他就是在等着李容聲消耗晏華卿的靈力,坐收漁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