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維爾将手輕輕放在神樹上,感受着神樹的力量宛如脈搏一般起起伏伏。
平靜、安甯、平衡、一切都在可控範圍内。
這說明,神并沒有降臨的迹象。
德維爾擡眼望向穹頂,随着神樹的生長,穹頂上一隻巨大的眼睛緩緩睜開,目光如春風般憐憫而平等地拂過每一個人。
百年來,神明一直恪守着自己定下的規則,祂不再如遠古時,時時注視着人類,隻有在世界發生異變時才會派下天使。
身為規則化身的天使會裁定這個世界的光與暗是否失衡,但很快,德維爾看見那雙巨大眼睛有慢慢閉上的趨勢。
德維爾微微皺眉,這與亞伯拉罕的說法不同,裁定天使認為神并沒有插手伊斯坦布爾這場紛争的必要。
不,不如說這才符合他的判斷,神本來就不該插手。
對于整個世界來說,一座城市還是太渺小了,不足以讓神明改變自己定下的規則。
瞬息之間,異變突起,女巫的高亢尖聲讓人耳膜發痛,德維爾看見那三座白塔拔地而起。
“罪之塔?”德維爾的眼睛微微睜大。
罪之塔是通往西奧的鑰匙,是絕對的黑暗力量凝結成的巨塔,與天使的力量相互壓制,相互排斥。
在格拉希爾的結界中出現罪之塔,隻有一種可能,罪之塔的主人就在身在結界之中。
德維爾冷哼了一聲,他就知道事情不會這麼順利。
但下一秒,另一種詭異的尖嘯壓過了女巫,德維爾捂着胸口,他的心髒隐隐抽搐,一種濃烈的悲傷從靈魂湧出。
他向白塔望去,有些怔愣:“那些頭顱是——”
他心有所感,猛地回頭,看向橋上的亞伯拉罕,奇怪的是,亞伯拉罕并沒有慌張,紅衣男人反而站在原地,與他一般遙遙地望着三座巨塔。
“你想殺死血族,引發失衡,召喚天使。”愛德華搖搖手指道,“但是罪之塔直通西奧之地,隻要我願意,下一秒這座城市中的所有血族都會消失,你的計謀毫無作用。”
“不過你也算做的不錯,能逃過閃米特的人将格拉希爾運進伊斯坦布爾,在格拉希爾的監視下召喚罪之塔花了我們不少功夫。”
亞伯拉罕沒有回答,他細細地打量着巨塔之上的頭顱,蓦然流下淚來。
“我還記得他們的名字。”亞伯拉罕輕聲說,“都是我可憐的孩子。”
“你說那些頭顱?”愛德華笑道,“每一個都是我們親手割下來放上去的。”
一直以來平靜的亞伯拉罕突然展現出一種怒意,奧路菲卻搖搖頭:“真是冤枉,不是你把他們送到我們手上的嘛?主教大人。”
奧路菲輕輕撫琴:“那些沒有完全降臨的天使,他們隻是你的棄子,為棄子落淚,看來漫長的時光也讓你變得軟弱了。”
亞伯拉罕沒有擦拭自己的眼淚,他垂眸做了一個祈禱的手勢,低聲道:“希望他們能回歸神的懷抱。”
愛德華道:“你能從我們的手裡奪回他們嗎?”
亞伯拉罕不再微笑,他嚴肅地轉過身道:“我正是為此而來的。”
話語剛落,奧路菲突然面色一變,他擡頭望向那個巨大眼睛。
頭顱的尖嘯聲直沖雲霄,原本緩緩閉上的眼睛頓了頓,然後瞬間睜大,眼睛在穹頂之上環視海面,直到祂看到三座白塔和白塔之上流淚的頭顱,悲憫的眼睛瞬間變得暴怒。
奧路菲暗罵了一句:“該死,他是為了罪之塔來的。”
愛德華也反應過來,亞伯拉罕為了召喚天使,屠殺血族,但就算殺死整個伊斯坦布爾的血族天使都不一定會降臨,因為伊斯坦布爾對整個世界來說太小了,這一點的失衡還不足召喚神明。
亞伯拉罕的目的是為了讓他們召喚罪之塔,讓那些天使的頭顱激怒裁定天使。
他不是為了奪回那些頭顱,反而是将所有的頭顱作為獻祭,天使死後會将回歸神明一體,而這些靈魂将永遠沒有機會重回世間。
奧路菲和愛德華瞬間消失在原地,莫裡斯不在,他們必須回到罪之塔中鎮守。
亞伯拉罕喃喃道:“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一雙小手輕輕拉了拉他的紅袍,亞伯拉罕垂眼看向希裡娅。
銀發藍眸的少年神色恐慌,他問男人:“我為什麼什麼都感覺不到?亞伯拉罕,我什麼都聽不到!”
“……我是不是不能回去了?”
亞伯拉罕将恐慌的希裡娅抱起來,安慰着拍了拍他的後背:“不要害怕,希裡娅,你會回去的,神不會放棄每一個孩子,再說了……德維爾還在呢,他會陪着你。”
希裡娅突然安靜下來,他喃喃道:“對,德維爾……德維爾會保護我,畢竟我們是同族,天使會保護天使。”
他反複叫着德維爾的名字,讓自己從被抛棄的恐懼中冷靜下來,用力攬住亞伯拉罕的脖子,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亞伯拉罕的身體很冷,幾乎不能帶給他絲毫溫暖。
希裡娅埋着頭,咬着牙,強迫自己不叫出那個名字。
——哥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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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樹陡然生長,巨大的根莖在海裡翻湧,讓海峽中央的輪船劇烈地晃蕩起來。
艾莉諾看見神樹失控般向上伸展枝條,直直地戳進穹頂之上的眼睛,金色的血液從眼中流出,從天而降,湧入黑海。
黛絲諾低呼:“那是什麼東西?”
艾莉諾摸了摸自己懷裡的東西,那是一天前,妮娜讓自己帶給老館長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