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就是這樣，你剛剛就是這樣對自己的妹妹的。”

蘭斯洛特拾起斷劍刺破雨幕，但亞伯拉罕卻看也不看他，他的手在空氣中一揮，因為天使降臨失敗，散落在周圍的力量在他手心中形成了一顆瑩白的珠子。

那顆珠子籠罩着亞伯拉罕，讓蘭斯洛特的劍無法刺進一寸。

蘭斯洛特跪倒在地上，周圍的神聖騎士圍上來，他卻已心如死灰。

之前，他靠着複仇的決心撐了下來，如今他又再一次因為沒有相信自己的妹妹而将她推上死路。

蘭斯洛特拿起劍，割開了自己的喉嚨，但是血族強大的治愈力讓他的傷口迅速愈合，甚至連血都沒湧出來幾滴。

“殺了我，”蘭斯洛特望向亞伯拉罕說，“是你把我們帶來這世上，應該由你送走我。”

亞伯拉罕搖搖頭：“我怎麼能殘殺自己的血脈，那和血族有什麼區别。”

德維爾憑空出現在大橋上，他看着一片狼藉，皺眉道：“失敗了嗎？”

亞伯拉罕将那顆白色珠子抛給德維爾：“天使降臨失敗了，但是力量留下了。”

德維爾挑眉：“你就這麼給我了。”

亞伯拉罕歎了口氣，他低低咳嗽了幾聲，面容卻仿佛蒼老了幾歲：“我來伊斯坦布爾，所求不過三件事，一是逼血族召喚罪之塔，解放那些孩子，二是刺探那位神秘人，我們當年在羅馬尼亞的恩怨還未消解，三的話就是證明我理論的最後一環……”

德維爾環視四周，視線落在蘭斯洛特懷裡的屍體上：“希裡娅呢？我沒有感受到他靈魂的氣息。”

亞伯拉罕說：“他的身體受損嚴重，我讓他回歸神的懷抱了。”

德維爾微愣，旋即點點頭，希裡娅天使靈體中的神性幾乎被磨滅了，祂被人類的感情污染地很嚴重，選擇回歸神明也是理所當然。

他又轉頭看着雨中的蘭斯洛特，雖然看不清面容，但從氣息上能判斷出是那個叛逃的神聖騎士，德維爾微微皺眉：“不殺了他嗎？”

亞伯拉罕有些疲倦地說：“随你的意吧。”

亞伯拉罕似乎不願多說，他讓騎士們放開蘭斯洛特，轉身離開了。

德維爾悲憫地俯視着蘭斯洛特，道：“你看起來很痛苦，需要我幫你了解痛苦嗎？”

蘭斯洛特抱着希裡娅的屍體：“天使就是這樣拯救世人的嗎？”

德維爾說：“不是，你已經被污染了，天使的職責是淨化。”

蘭斯洛特從雨中擡起頭，他被焚燒的半張臉像鬼怪一樣可怖。

德維爾突然說：“我好像記得你，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面？”

蘭斯洛特嘶啞着聲音：“沒錯，在很早之前，你剛來聖域的時候，我見過你和……艾莉諾。”

德維爾心中一跳，他對蘭斯洛特的印象還停留在亞伯拉罕的實驗中，他記得雙生子中的妹妹有很高的神術天賦，但哥哥卻很平庸，所以亞伯拉罕選了妹妹作為天使降臨的容器。

“你一定不記得我，那個時候我和希裡娅遠遠地注視着你，想看看百年來最出色的天才騎士長什麼樣子，在你叛逃之前，我一直希望成為你那樣的強大的人，成為可以保護希裡娅的哥哥，但是你背叛了聖域……”

“所有的神聖騎士奉命去追殺你，他們很憤怒，覺得你背叛了所有人，但那個時候我卻有一種隐隐的預感——你從來都沒有向神宣誓過忠誠。”

德維爾微微皺眉：“你想說什麼？”

蘭斯洛特頓了頓，他緩慢地爬起來，卻沒有撿起自己的劍，他說：“我一直在思考天使和靈魂的關系，我記得我在路克斯帶走艾莉諾就是因為她身上有你的神術痕迹，你找到了艾莉諾，你明明知道她身邊有危險，卻沒有帶走她，這不像你，德維爾。”

德維爾眼神冰冷，光劍出現在他手上，下一秒便搭在蘭斯洛特的頸側。

“你想說我不是他，你親眼見證了你妹妹的消亡後，依然不願意承認接受了天使的力量的人依然是他自己嗎？你依然要否認希裡娅？”

蘭斯洛特一把抓住光劍，天使的力量與血族的力量相互對抗，将他的身體摧毀又重塑，他卻沒有松開手，他像困獸一樣低吼道：“她和你不一樣，她那時候太年幼，太聽話。她是被蒙騙了，被亞伯拉罕，被我……但是你，你一開始就不信奉神明，你為什麼會接受天使？你忘記了，你堕落了！德維爾！”

“你想說身為天使的我，堕落了嗎？”

“是身為人類的你，堕落了！”

德維爾蓦然一驚，光劍的光芒閃爍了一瞬。

他開始有些混亂，回想起逃亡的一年裡，他的意識總是模模糊糊，據尼古拉斯所說，他經常會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但那些話自己卻毫無印象，沒錯，那個時候自己的體内有另一個靈魂！

亞伯拉罕将他從教堂帶回來後，告訴他，那隻是他幻想出來的心魔，所謂天使隻是運行既定規則的力量，沒有具體的靈智，接受那個想象出來的靈魂隻是使他更加強大，讓他能有力量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而不會毀滅他，所以他接受了，所以他和那個靈魂……融為一體。

呃啊——

德維爾突然抱着頭，他發出一聲嘶吼，他的記憶中有一些空白的地方，讓他連接不起來。

那究竟是什麼？是什麼？

德維爾的眼睛蓦然睜開，無數的光芒落在他身上，他的背後展開了一雙光翼，他說：“我記起來了，德維爾和天使達成了交易，為了殺死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血族。”

他冰冷地盯着蘭斯洛特：“就從你這個被血族的血脈污染的騎士開始吧。”

話音未落，德維爾左手微擡，手心的珠子滴溜溜地轉起來，天使的力量全部進入了他的體内，顯得他越發聖潔。

他一個人被光芒籠罩，仿佛黑海之上的太陽。

光芒所至之處都是他的眼睛，格拉希爾仿佛意識到有人繼承了天使的力量，它安詳地、轟然地倒塌下去，籠罩整個伊斯坦布爾的結界瞬間破碎，但是下一秒，更強大的力量代替了結界。

——那就是完全體的天使嗎？

德維爾感受着自己可以颠覆世界的力量，光帶來無數的信息傳入自己的腦海之中，一個驚恐的，憔悴的面容一閃而過。

他猛地睜開眼，看向蘭斯洛特：“艾莉諾在這裡？”

蘭斯洛特沒有說話，但是下一秒，德維爾就确定了自己的推斷：“艾莉諾就在這裡。”

蘭斯洛特看見德維爾從空中落在地上，他從一個聖潔的天使重新變回了一個男人的模樣，泥水沾上了他的白袍。

“對，我得去見艾莉諾，我怎麼又忘記了這件事。”

德維爾喃喃着，瞬間消失在蘭斯洛特面前，下一秒，他站在了黑海中那艘平平無奇的輪船之上。

輪船内，衆人驚恐地看向那個白袍天使向他們緩步靠近。

瞬息之間，他穿過了輪船的外殼來到衆人面前。

德維爾朝他們伸出手，就在黛絲諾和亞隆對視一眼，打算拼死一搏之時，卻聽到天使說：“艾莉諾，我來接你了。”

艾莉諾緊緊地拽着莫裡斯的手，面色蒼白：“不，雖然你之前救過我，但我不認識你。”

德維爾目露疑惑，他轉而恍然大悟，擡起手，遙遙一指：“是因為那個血族嗎？”

衆人下意識地看向黛絲諾，但很快他們意識到了不對勁，這個神秘的天使将視線投向了艾莉諾的身後，艾莉諾聽到天使清朗的聲音穿過重重迷霧，他說：“是因為你身後那個血族嗎？”

艾莉諾的身體瞬間僵硬，她緩緩回頭，天使的力量讓一直萦繞在她心髒處的黑霧慢慢消散，她撥開迷霧，重新聽到和看到了如今的一切。

自己的丈夫的眼睛像血紅的岩漿。

和黑暗中的噩夢一模一樣。

艾莉諾：“莫裡斯……你的眼睛？”

莫裡斯閉上眼睛：“艾莉諾，你聽我說……”

黛絲諾見艾莉諾能聽到自己說話，立刻道：“艾莉諾，快離開他！剛剛就是他阻止你聽到我們的聲音！”

艾莉諾下意識地想要甩開莫裡斯，莫裡斯的手卻像鐵鉗一樣牢牢地抓住她。

艾莉諾高聲道：“放開我！是你，莫裡斯，原來一直是你！”

莫裡斯沉默不語，他重新睜開眼睛看向艾莉諾，卻沒有任何解釋的意思，這讓艾莉諾更加難受。

德維爾說：“跟我走，艾莉諾。”

莫裡斯卻道：“你不能跟他走。”

曾經一切奇怪的地方都湧上心頭，天使讓艾莉諾獲得了暫時的清醒，艾莉諾隻覺得自己憤怒火焰要燃盡一切，她深吸了一口氣。

“莫裡斯，我失去的記憶是你做的嗎？”

莫裡斯沉默了一瞬，承認道：“是我做的。”

艾莉諾說：“那你把我的記憶還給我。”

莫裡斯又沉默了，這次他沒有回答。

艾莉諾明白了男人的意思，這讓她越發憤怒，也越發無言。

艾莉諾甩開莫裡斯的手，她轉過頭，德維爾微笑着伸出手，卻聽到艾莉諾說：“黛絲諾，你能帶我走嗎？”

頭上的結界已經随着神樹的崩塌而破碎，他們确實已經可以離開了，但面對莫裡斯和德維爾的威壓，衆人一動也不敢動，猛地聽到艾莉諾的話，黛絲諾一愣，然後一咬牙，展開肉翅，在瞬息之間，拉住了艾莉諾的手。

“我帶你走！”黛絲諾低聲道。

德維爾目光冷漠地鎖定了黛絲諾：“溫克羅卡斯。”

黛絲諾感覺一種巨大的力量束縛住了自己，她大喊道：“亞隆！”

緊接着一個巨大的法陣出現在她們腳下，德維爾正想追去，卻一道火牆攔住了去路。

艾莉諾隻能看見火焰對面的黑影，她能感覺到莫裡斯的視線，卻強忍着自己不去看莫裡斯。

莫裡斯的聲音從火牆那邊傳過來：“我會來見你的，艾莉諾。”

艾莉諾大聲道：“騙子，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黛絲諾帶着艾莉諾飛出一段距離，亞隆和阿德勒也趁亂坐急救小船逃走。

等艾莉諾的情緒穩定一點，黛絲諾問她：“你想去哪？艾莉諾，無論你想去哪，我都可以帶你去。”

艾莉諾緊緊地抓着黛絲諾的衣服，沉默了一會兒她才說：“黛絲諾，我要加入研究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