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野車大燈的直射下,七彩混混團的成員們紛紛擡起手臂遮光,轉臉望向駕駛座。逆光中的孟川氣定神閑下車,身形高大,如天神降臨。
短暫的強光适應後,為首的紅毛混混放下胳膊,指着孟川,眯着眼睛怒罵:“臭傻逼,輪得到你多管閑事嗎!”
孟川證件一亮:“安全司,怎麼,要比劃比劃嗎?”
紅毛混混一楞,轉而以手撓頭,變臉般變出谄媚的笑容:“這位司官,誤會,誤會啊。我們鬧着玩呢……困了,我們這就回家睡覺啊!”
随後他一招手:“撤!”
孟川目送着七彩混混團一溜小跑轉入街角,消失不見,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大晚上不回家,幹嘛呢?”孟川低頭問輪椅上的年輕人。
隔着褲管,年輕人的腿細如枯柴,那是常年癱瘓帶來的肌肉萎縮。
“我出來找我姐,我好幾天沒見到她了。”
“跑這兒來找姐?”孟川瞥了一眼旁邊斜伸出去的街道,整條街的霓虹燈招牌透着旖旎暧昧。
年輕人怯生生地說:“我姐跟我說她晚上在這邊打工兼職。”
孟川問:“找着了麼?”
年輕人茫然地搖了搖頭。
“你不到二十吧,你姐多大?成年了嗎?”
“我姐二十四了。”
“嗯,你姐這麼大成年人了,你還挺操心。你住哪裡,怎麼回去?”
“我住下莊路。”
孟川轉頭看了一下車裡的何念,又說:“這麼晚了,我送你吧。不過,我得先送她。”說完,孟川指了指何念。
很快,越野車繼續疾馳在深夜空蕩蕩的馬路上。
“李曉然,風情街這種地方以後少來,什麼三教九流都有,下次可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孟司官,我知道了。”年輕人坐在後座大氣不敢出,看樣子還沒從混混的騷擾中緩過來,枯柴般的細腿旁邊是他的折疊輪椅。
“孟司官,我姐不會有事吧?明天的治療她答應過要陪我一起去的,錢都交了,她答應我的事情從來都說話算話的。”
“你姐幾天沒回家了?”
“快有一周了。”
孟川警惕地問:“一周聯系不上,怎麼不來安全司報案?”
“一直能聯系得上,隻是沒見面。”李曉然補充說。
“能聯系上你擔心什麼。”孟川語氣一下放松許多,然後又補充說:“成年人有成年人的事情,忙完了自然就回家了。”
即使是風情街的三教九流,也各有各的苦惱,孟川不想在家人面前點破。
“可是我姐最近很反常,以前她很樂觀的,常跟我說不要自暴自棄。但是她最近情緒明顯不對,總把‘這個世界太不公平’挂在嘴上,說什麼‘有的人天生看看别人眼睛就知道對方想什麼,我要是有這本事,天天看别人的銀行賬戶密碼’之類的,還說要換個活法什麼的……”
何念突然怔住,雖然動作上看不出來什麼變化,但還是被本想擡頭看後視鏡的孟川敏銳地捕捉到了。
“我擔心她是不是被什麼人騙了,可别一時想不開參加什麼氣功班特異功能班。”李曉然還在自顧自地說。
“你明天還得去醫院呢,别想太多,沒準你從醫院回家就能看到你姐了。”孟川嘴上應着李曉然,眼睛卻看了一眼何念。
“明天不去醫院,明天是去一家新開的公司,他們公司的專利技術是脊髓再生。”李曉然笑着的眼睛格外明亮,像映着清晨的陽光。
淩晨的道路格外順暢,不多時,車就停在了夢川酒吧門口。
孟川陪着何念下車繞到後備箱,這一路後備箱蓋依然沒蓋,區别是沒有了那個可笑的裹屍袋。
孟川從後備箱一把拎下何念的自行車放到地上,又拍了拍車座,說:“給,物歸原主。”
“謝謝。”何念把水果糖放到後座車筐裡,接過車把推車離開。
“那個,”孟川頓了頓,像是想了很久一樣,說:“以後别強出頭了,遇到什麼事報給安全司……也可以直接找我。”
“好。”
何念推着車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下,她轉過身來,看着地面平靜地說:“車上那人被騙了,以神經科學現在的進展,做不到脊髓再生。讓他想辦法退錢吧。”
“你怎麼知道?”
“先不說外周神經和中樞神經的再生能力不一樣,單單是脊髓中膠質細胞分泌的抑制因子都很難解決,更别提還要再突破免疫反應和創面疤痕增生了。”
“聽不懂,改天找你,給我好好講講呗。”
“你知道結論就夠了,原理講了你也不懂。”說完,何念轉身推車離開,頭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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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台大學校慶日,陽光明媚,春風和煦。平時安靜的校園人頭攢動,學術大佬雲集,知名校友團聚。
報告廳中座無虛席,何念擠在過道後排一群站着的人群當中。
報告廳首排自然是留給大領導們的,一眼望去,滿滿一排地中海,锃光瓦亮。
首排正中是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老人的後腦勺雪白一片。
作為傑出校友代表的梅森正在講台上作主題報告,筆挺的西裝搭配寬肩長腿,舉手投足盡顯儒雅風度。
“神經科學覆蓋範圍廣泛,以我自己為例,剛剛結束的一個項目,就是我們認知與行為中心和轉化臨床中心共同合作,通過神經成像技術檢測阿茲海默症和帕金森症,這項成果可将病症的發現時間提早至少二十五年,從而盡早介入治療。目前該項目已經通過二期臨床試驗,數據令人振奮,我們對接下來的三期十分有信心。”
嘩——掌聲響起。
何念在人群中一邊鼓掌一邊微笑,她衷心為梅森開心,每次梅森和她讨論這個項目實驗進展時的專注和較真都曆曆在目,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梅森為這個項目傾注了多少心血。
“成果不屬于我個人,成果屬于我們團隊每一個人。”梅森說完,大屏幕切換成了論文首頁,團隊中每個人的名字都寫在了作者行,隻是最後一個人名有些奇怪,隻有一個單字“思”。
前排有人提問:“‘思’是誰?是個人名嗎?”
梅森一笑,說:“‘我思故我在’,‘思’是我不可或缺的靈感與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