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控裡的畫面,林澤已經看了1400天,近四年的時間,他感到有些膩了。
爸媽的結婚紀念日在67天後,需要抓緊時間把它送走,不然打擾到爸媽的約會就不好了。
電腦分屏,林澤給一個賬号彙了一筆錢,留言:
照舊,時間限制60天,這次我不要活的。
對面回了個賤兮兮的OK表情。
林澤關上了電腦,等着接下來幾天的無聊劇情。
第一步:會有人混進那棟房子,找到地下室,直接扛人離開,可能會發生一些槍彈沖突。
第二步:以林澤某年某月結交的仇人自證,逐步取得它的信任,保證扶持它拿回家族家主的位子,把林澤拉下來弄死。
第三步:完全取得它的信任,在外面逍遙待30天至90天不等的時間,然後帶它來幹掉林澤。
結束,被重新關進地下室。
這個劇本的形成,是它剛被關在地下室時,它養的敢死隊千方百計來救人,從而給林澤的靈感。
林澤那時順着演了下去,覺得這出戲挺有意思的,就編了這一戲目。偶爾看煩了地下室一成不變的場景時,就會下訂單整個樂子,權當消遣。
看它從緊張害怕不敢相信,到半信半疑試探猶豫,再到乍逢生路興奮激動。
驚喜交加的絕處逢生和手刃仇敵的快心随意,那可是比毒藥還要令人上瘾的滋味。
毫不猶豫地跳入陷阱,像個跳梁小醜一般再次出現在林澤面前。
一切都是固定好的局,
一切都是設計好的戲,
當意識到真相的那一刹,絕望、崩潰,隻在一個瞬間。
在林澤第一次看完這場戲劇後,不得不承認,他被愉悅了。
但第二次看完後,他的感官就平平了。
盡管如此,林澤并沒有劃掉這個戲目。這算是他為數不多的放松方式,每年都會進行至少一次。
曾經的家主,陰毒與城府并存,它并不癡傻,雖然每次的劇本不同,過程不同,但核心本質沒變。
四年,它不會看不出來。
但那又怎麼樣呢?
主人喊了開始,沒有宣布結束,你恨到心裡滴血也要繼續演。
林澤看着電腦上,被炸塌了的地下室,監控畫面一個一個黑屏。
這一次,是最後的終章。
*
一處廢棄樓房。
林澤拒絕了李代遞過來的煙,李代點燃煙吸了一口,咕哝一聲:“還是這麼矯情。”
他一隻手夾煙,一隻手支在林澤肩上,嬉皮笑臉道:“好歹我們倆也認識這麼多年了,今天沒準就是最後一次見面了,都不給面子。”
說是這麼說,李代的煙卻沒有沖着林澤這邊。
林澤:“你要離開了?”
“嘿,你這耳朵怎麼聽的……”
李代不樂意地揉揉頭發:“是,我打算金盆洗手不幹了,想換個地。”
林澤沒有問為什麼離開,也沒有問他接下來什麼打算,隻嗯了一聲。
“啧,你這人,聽到朋友要走,你也好歹說幾句好聽的。”李代不滿林澤的敷衍,沖他龇牙咧嘴。
林澤思索一二:“一路走好?”
李代:“……真的,活該你沒朋友。”
在金沙這種地方,祝别人“一路走好”跟死亡通知沒多大區别,要不是李代确信跟林澤沒什麼仇,這個時候他已經掏槍了。
李代煩躁地咬着煙,離林澤遠了些,眼神示意林澤,問:“你親自動手?”
林澤往手槍裡填了三顆子彈,
“咔”
子彈上膛,
林澤用實際行動回答他的問題。
那邊,它被兩個健壯的男人壓着跪下,瘦骨伶仃的身體,衣服空蕩蕩飄着,臉上隻剩骨頭,像是骷髅頭套着一層皮,頭發全白掉落嚴重,可憐又可怖。
看着像70多歲的人,實際上他才50出頭。
林澤居高臨下看着它瘋狂的掙紮,既沒有怨,也沒有恨,眼神平靜陌生,好像看得隻是路邊的一棵野草。
林澤說:“我這手槍裡有三顆子彈,每數三聲,開一槍。”
“你可以逃跑,跑掉了,我就放過你。”
林澤擺了擺手,示意那兩個男人放開它。
一經放開,它立刻跪爬到林澤面前,哭着哀求:“不要趕走我,求求你,不要趕走我!我會聽話,我很聽話的!”
林澤:“1”
“是不是……是不是這次的表演你不滿意?我改!我會改的!我學什麼都快!我保證馬上改!!”
林澤:“2”
它仿佛不知道第三聲槍就會響,仍然在苦苦哀求。
林澤:“3”
“嘭”
“啊!”
子彈從脖頸擦過,鮮血緩緩流出。
沒有停頓,林澤繼續倒數:“1”
它擡手似乎想摸受傷的地方,但看着林澤,終究是先磕頭求饒:“我錯了,我錯了!我是畜生,是我豬狗不如,是我卑鄙無恥!”
林澤:“2”
它開始扇自己的臉了,邊扇邊說:“我是畜生,我是惡狗,我是垃圾!”
林澤:“3”
“嘭”
第二聲槍響,打中了它的腹部。
“啊唔”
打中腹部不會立刻死,隻會在沒有得到救助前,一直皮開肉綻的疼。
它捂住了嘴,怕喊叫的聲音讓林澤不快。
林澤把槍口移到了它的額頭上,發射過兩發子彈的槍口滾燙灼熱。
“我沒有說笑。”
林澤低頭垂眸,緩緩說道:“我今天是來拿你的命的。”
沒有逃跑的獵物,不能提供最後的情緒供主人玩樂的獵物,真是
——無聊。
它扯出了一個笑,眼中瘋狂的情緒燃燒:“我不會逃跑的,我永遠不會逃跑的!我會聽話,我永遠聽話!真的!我永遠聽話!”
它不小心濺了一點灰在面前的皮鞋上,下意識去找身上藏着的最幹淨的一塊巾帕,小心翼翼地擦着。
沒等它擦完,“咔”的一聲。
在林澤手上從來沒有出過問題的手槍,在今天的最後一發卡殼。
它就像什麼都不知道,繼續祈求:“不要趕我走!我什麼都可以做,我會學!”
因為太過激烈的起伏動作,穿過四肢的勾爪撕裂了一道縫,鮮血流出,鋪蓋了一小片地方。
那是林澤專門請教了醫生,定位、設計、小心操作才能得到的成果。
勾爪穿過四肢,不影響愈合、不影響活動,隻運動時會産生疼痛。
第一次沒有把握好尺寸,勾爪粗了些,隻能拔掉,重新安裝。
林澤很有耐心的等它四肢傷口愈合,然後進行第二次穿透。
第二次很成功,細勾爪穿過四肢,長到肉裡。輕微活動帶來疼痛,劇烈活動帶出鮮血。
林澤一開始其實是想穿琵琶骨的,可惜,醫生說如果穿琵琶骨有導緻短命甚至直接喪命的可能。
這怎麼可以呢?
沒有他的允許,這個東西怎麼能離開地獄呢?
*
“這個世界上沒有低不了的頭,沒有打不碎的骨。”
林澤看着三槍過後,依然跪在他腳邊瘋狂祈求的東西,平靜說道:“很适合你。”
它聽後,隻高興地點頭,一個勁說是,完全忘記了這是它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它已經被完全馴化了,
完全忘記了曾經作為家主時的一切。
作為家主時,它追求極緻的享受,隻穿私家制定的衣服,隻吃五星級大廚制作的菜品,隻喝純淨的雪山池水。
現在,它趴在地上會吃豬食一樣的糊糊,喝放在鐵盆裡的水,住陰暗昏沉的地下室,瘦骨伶仃到一把破布都能包住。
作為家主時,它喜怒無常,前一刻還在調情的情人,下一刻就可能被扒光衣服扔給别人。
而林澤他們這些名義上的“兒子”“女兒”,弱肉強食淘汰制,放縱、逗弄、旁觀他們這些人厮殺。
它不在乎死多少人,也不在乎會不會死光了,它的孩子沒有上百也有幾十,死完了就接着收義子義女。
養蠱一般,它看在眼裡,樂在其中。
林澤被它教導過,教導怎麼按低别人的頭、怎麼打碎别人的骨。
那個時候林澤12歲。
林澤現在還能記得,當時這位家主坐在刑室裡點着一根雪茄煙,居高臨下,冷血又狂妄地嗤笑着囚犯的異想天開。
“嗤,我怎麼可能淪為階下囚?”
“真有那個時候,我也不會成為狗。”
林澤站在一旁的陰影裡,在那群孩子堆裡,眼珠微微轉動,餘光盯着它。
一字一句記住了它的教導,
頭低不下來,說明手段不夠,利益威脅、親眷朋友,總有在乎的。
孑然一身,孤家寡人,那就一點一點碾碎骨頭。
受不了了,自然會低頭當狗;
受不住了,一條野狗而已,死就死了。
林澤是那群孩子裡唯一一個,沒有嘔吐欲望的人。
可是,他學着那群孩子吐了一地。
他弱小,他普通,他從衆,他冷漠的站在一旁,卻又完美的融入其中。
[原來我天生就适合這裡]
[我果然是個壞種]
*
你看,
不可一世的家主也會跪在地上搖尾乞憐,将主人的目光當作恩賜,
你也沒有什麼不同。
林澤把卡殼的槍随意扔在了地上,他說:“這裡有兩桶汽油,”
它直愣愣地仰頭盯着林澤,專心緻志地聽着。
“我想看汽油澆人。”
像是得到了寶物的盜賊,偷着藏着高興着,連滾帶爬地跑走了。
目睹全過程的李代,沒忍住上前,以絕對不會讓林澤聞到煙味的距離,問:“他這是逃跑了?”
三次不躲子彈換來逃跑機會,勉強可以說得通。
林澤說:“不是。”
李代不太相信,他不相信真的有人能被馴化到聽到這種一看就是折磨緻死的命令,還興奮得争搶着執行。
三分鐘後,李代相信了。
他默默又退了些距離,說道:“哈哈,林哥,我突然想起來我家那口子叫等我回家吃飯,要不小弟我先退下了?”
李代已經開始思考他有沒有得罪過他林哥了。
誰能想到,現在一身汽油味,高興地趴在地上汪汪叫的人,是十年前金沙的三巨頭之一,在這裡罵他一句,都會被打死的存在。
而林澤,這位的兒子,不僅屠了他全族,改了姓氏,還将其本人馴成了玩樂的狗。
李代不能想象,他到底經曆了什麼,更不敢想,林澤同他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
折磨他生不如死這麼多年,臨死也不願意給他個痛快,而是選擇火刑,這樣痛苦的死法。
什麼?
你說那把手槍卡殼了,所以這人才沒有死?
别鬧,這樣的話騙騙你自己就行了,這處地界的人心眼子平均八百個,不是電視劇裡的傻白甜。
子彈卡殼?天意?意外?
那廢棄的樓房怎麼會有兩桶汽油?
李代猜測,從一開始,林澤就打算用火刑處理。
林澤轉着手裡的打火機,依然是從林誠那拿的,還是上次那個打火機,機身刻着“Mammon”。
“啪嗒”
打火機燃起火苗,林澤後退三步,丢出,轉身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