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吓得近乎心髒驟停,在他驚恐的目光中,隻見一瞬間火光沖天的人形物體沖進了廢棄樓房裡,一邊痛苦嚎叫,一邊奮力奔跑。
第一反應竟然是遠離林澤!
李代的後背已經濕透了,
他這樣的亡命徒并不懼怕死亡,哪天陰溝裡翻車被人弄死,也不過爛命一條。
可是,可是這種……
他沒有多少文化,他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神神鬼鬼般的收服手段,他隻能說
——恐怖。
他這輩子都不想遇到這樣的敵人。
可能被吓得太狠,李代在看到林澤招手後,下意識就聽從坐上了車。
等他反應過來,林誠已經開車上路了,林澤說會賠林誠一個新火機,林誠咧嘴笑着說不用。
他們過于正常的對話,好像隻是在讨論吃飯喝水。
李代默默端正身體,正襟危坐,不想步别人後塵。
林澤轉頭問他:“你……”
“在!”李代立刻回答。
林澤似是被李代的嗓門驚得頓了一下,面不改色接着問道:“你在弄簽證?”
李代沒有隐瞞,點頭:“是,想搞幾張去M國的船票。”
林澤摩挲了一下戴着黑手套的手指,“怎麼不去河對岸?”
“我也想去啊。”李代歎了口氣,“可是我這樣的,去M國還能安生兩年,去河對岸……”
“林哥,那我就是行走的二等功啊。”
林澤思索三秒,說:“低了,你算一等。”
殺人放火,手裡起碼百多條人命,金沙這裡多是惡徒,但誰又能保證殺的人裡面沒有不該死的人?
李代:……
哥,這笑話有點冷。
林澤點了幾下手機,“給你推個人,找他給你過。”
李代打開手機,先看到的是收款提醒,急忙說:“哥,我們說好的價,你這怎麼又出一筆。”
林澤已經把頭轉回去了,随意回着:“給你們的新婚賀禮。”
李代張了張嘴:“謝謝哥。”
他存的錢足夠了,可沒人會嫌錢多,何況搞船票這件事也需要錢開路。
然後,李代看到了一個人名,覺得有些眼熟,讓手底下負責收集信息的查了查。
幾分鐘後,他頭皮發麻讷讷道:“林哥,您跟M國那邊的軍火商還有交情呐?”
林澤回了句利益往來。
李代又想給林澤遞煙了,但最終卻是手蹭了蹭褲子,嘿嘿笑了聲:“林哥,什麼都不說了,兄弟記你一輩子,在金沙這混不下去了,就來找我,我包/養你下半輩子。”
這話聽着不像好話,林澤卻再次轉頭,黑瞳盯着李代,認真回道:“我記住你這句話了。”
李代怔愣住了,駕駛位的林誠開車的手緊了一瞬,後又放松。
李代繼續他的胡侃,兄弟哥們天南海北的扯淡,林誠偶爾接話怼他兩句。
林澤全程默默聽着,緊繃了這麼多天的神經松了幾分,強烈的疲憊感襲來。
“滋……”
“……”
“滋……啦……”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不過一會兒,林澤眨了眨半眯的眼睛,發現車還在繼續開着,随口問了句:“還沒到嗎?”
“快,了……”
林澤看着完全黑下來的路,隻有他們這一輛車的車燈照着,車燈像電力不足,光一分一分的減弱。
他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空氣中似乎有什麼味道漫着,很熟悉。
林澤側頭想問些什麼,那一刹,他的瞳孔微縮。
林誠專心開着車,目不轉睛,嘴裡卻一股一股冒着鮮血,鋪蓋下來,覆滿了身前的衣服。
似是察覺到林澤的視線,林誠如常人般轉頭。
“咔”
他的身子完全沒動,而頭卻轉了90度,一邊吐血一邊微笑:“很……快……放……心……”
林澤沒有任何遲疑,迅速踹了林誠一腳,手裡的應急小錘借力捶碎玻璃,如同一隻鳥雀翻下了車。
林澤最後的一眼,看到的是林誠平靜流淚的眼睛,他似乎想說什麼,但林澤最後隻看到了他扯出的怪異笑容。
……
林澤想起來了,
林誠早就死了,
被他親手殺的。
“滋……”
“……那是錢!那是數不清的錢!”
扭曲的面容,破碎的畫面,
“滋……”
“林澤,你别想跑掉!!”
“啪”
什麼東西碎了的聲音……
“轟”
“嘻嘻……”
再睜眼,有一團火光向林澤撲來,不待他躲開,那團火光就趴在他面前,嘻嘻笑着:“主人,我聽話,我聽話,我會永遠聽你的話,你别抛下我好不好?你别趕我走好不好?”
[假的]
“主人,你不喜歡火,是不是,我就剝掉,這就剝掉。”
它把皮一層一層脫下,但火焰如跗骨之蛆,燒透它的骨髓血肉。
[假的]
“主人,主人!”一個沒有着火的人形跑來,一把推開剝皮的那個,汪汪叫着:“我才是最聽你話的狗!我會永遠聽你的話!我會永遠……”
[假的]
“嘻嘻……”
“……聽話……”
“……跟……你……”
“汪汪……”
“……永遠……”
“主人……”
“我會永遠跟着你!!!”
“哈哈哈哈……”
都是假的,
林澤這麼告訴自己,
像是什麼都沒有看到,
找到一個空白的方向,堅定的走去。
我不會被迷惑,
惡鬼在他耳邊低語,
我不會被欺騙,
千萬隻鬼手拉扯着他的腳步,
一群早就死了的東西,
絕不會成為他路上的阻礙。
……
“林澤……”
這個聲音!
林澤聽到聲音的一刻,身體先于大腦反應,停了下來。
“林澤……”
……不,是假……
“林澤,我好疼啊……”
……
林澤靜默良久,終是轉過了身體,
他終究隻是凡人一個……
面對的是初次見面時重傷的阿蒂彌斯,
不,
要更嚴重。
阿蒂彌斯瘦脫了相,隻剩一把骨頭撐着身架子,一層死屍樣的皮緊緊貼着他,眼眶裡是兩個空洞,翅膀被鐵鈎穿過。
阿蒂彌斯伸手,伶仃瘦骨的右手穿過一根細勾爪,款式同林澤用在那隻垃圾身上的一模一樣。
“滴答”
“滴答”
傷口撕裂,血一滴一滴流着,
“林澤,我好疼啊……”
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任何遲疑,林澤向阿蒂彌斯跑去。
他第一次這般痛恨為什麼先前走得這麼快!
隻差一步,
隻差一步,
他就可以抓住阿蒂彌斯的手。
他努力的向深淵奔去,
想去接住他人生唯一、最後能抓住的存在,
再跑快一點,
再長大一點,
再強大一點,
是不是就可以抓住在乎的人……
他看着遍體鱗傷的阿蒂彌斯,沒有一隙思索遠離。
我知道這是深淵的蠱惑,
我已無可救藥……
……
……
……
[阿蒂彌斯]
誰曾經在心裡悄悄私語,
[……月下憐]
甚至不敢加上代表占有的[我的],
“……我不能現在進入深淵……”
他停了下來,不敢對視,低垂的眼睛裡翻湧着萬千情感,語氣愧疚卻又無奈:“阿蒂彌斯還在外面……”
我不能讓他再次被命運玩弄,
走上原著的結局,
“對不起……”
這一次不能陪你了……
*
“嘭”
“啪”
“咔”
“嘩啦”
屋内的大小擺件連同床、沙發等物件碎了一地。
林澤站在遍地狼藉中,
他的表情依然無懈可擊,絲毫看不出剛剛還深陷夢中夢,差點無法醒來。
靜了靜,他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