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澤見他進來,動作沒停,說:“稍等一會兒,馬上就好了,榛子吃嗎?”
阿蒂彌斯回答:“吃。”
他不挑食。
林澤似乎心情尚可,很快就将蛋糕繪制完成。
果然,還是不好看。
前世今生,他做蛋糕的技術始終一團糟。
蛋糕上桌後,林澤切了三塊出來,一塊給了阿蒂彌斯,一塊給了自己,還有一塊就放在一旁。
阿蒂彌斯吃着蛋糕,一時也不敢亂說話,終于等林澤吃完後,他放下摧殘蛋糕的勺子,問:“你會做蛋糕?”
林澤神态略有尴尬:“不算會,蛋糕胚烤得不好,奶油上得也不好。”
沒有專門學過,又不像平常做飯可以沒事練一練,蛋糕這種東西一年基本就生日才會用到一次,林澤又一向不喜歡甜食,很少動手去做,所以他的技術實在堪憂。
但在前世,妹妹很喜歡,每一年她生日前一個月就會開始督促林澤:她的生日快到了,記得做蛋糕,不要買的,就要做得!如果吃不到,她會生氣的!
阿蒂彌斯由蛋糕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問:“林澤先生,那你會做飯嗎?”
林澤颔首:“會一些家常的。”
所以莊園失火那天的午餐真的是林澤做的,難怪那天的菜式不像平常精雕細琢,看着就一副好貴好貴的樣子。
林澤問:“不好吃嗎?”
他的手藝應該還行吧……
阿蒂彌斯瘋狂否認:“不不不,很好吃!”
是真的很好吃,可惜就吃過一次……
林澤吃完一塊蛋糕,同阿蒂彌斯聊了幾句,随後把一旁放着的另一塊也拿了起來。
阿蒂彌斯張口想說什麼,轉瞬又默默閉嘴,繼續用勺子一下又一下戳蛋糕。
他知道林澤不喜歡吃甜的,今天卻反常吃了兩塊,很明顯今天是某個重要存在的生日。
纖長的手指捏着銀勺,微微反光的小臂青色血管清晰可見,進食的姿态優雅,速度卻不慢,甚至比前一個蛋糕吃得更快。
林澤應該是不習慣一下子吃這麼多甜的,眉間蹙了一瞬,喝了大半杯的清水,緩了幾秒,神态才恢複如常。
“想問什麼,現在可以問了。”林澤擦了擦唇角,“僅限今天,僅限此刻。”
阿蒂彌斯略作思考,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一号和二号曾說,家主每年都有特定的兩天會很難過,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把自己關一整天,第二天好像又會恢複正常。
阿蒂彌斯原本猜測這兩天是某種存在的忌日,今天林澤做了個蛋糕出來,更肯定了猜測。
特殊的兩天正好一個忌日,一個生日。
林澤溫聲說道:“我妹妹的生日。”
阿蒂彌斯學着林澤的聲音,咬着音重複:“妹妹?”
蟲族沒有關于母系一系的任何詞彙,母親、姐姐、妹妹這樣的定位詞都是不存在的。
何況林澤用的是前世中文的妹妹二字,阿蒂彌斯就更不理解了。
林澤說:“你可以理解為,被愛護的血親幼崽。”
林澤很愛那個“妹妹”的存在,阿蒂彌斯立刻意會到這件事。
林澤這次沒有坐在沙發上,而是随意地坐在地毯上,姿态透着幾分輕松與惬意,他回憶着說:“妹妹原名叫甯諾,我之前生存的地方日常偏口音,所以第一次我見到妹妹的時候,把她的名字聽成了——”
*
“林諾!”
林澤聽見那個名字怔愣一瞬,不動聲色地把一掃而過的目光重新定格在那個骨瘦伶仃的小丫頭身上。
“你要死呀!你個死丫頭臉上那兩窟窿是喘氣的嗎!?一身髒往客人身上撞!!”
那打扮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罵着甯諾,擡手就打,随後把她推到一邊去,谄媚不已的道歉陪笑,那瘦猴子一樣的東西掐了兩把她的胸,摟着她往外走。
林澤當時清清楚楚地看見,那個瘦長的垃圾伸手想摸林諾,林諾下意識想打過去,不知想到什麼,把收拾完的碗筷潑了自己一身。
老闆娘親親熱熱送走客人,喝罵一聲:“還不滾到後廚去幫忙,一身髒站在這裡,客人還怎麼吃飯!”
林諾唯唯諾諾縮頭縮腦的捧着碗筷下去了。
這個地方,沒有長輩庇佑的孩子,要麼長不大,要麼艱難堕落地長大。
林誠察覺到了林澤的眼神變化,小聲問了一句:“林哥?”
林澤閉目作小憩狀,平靜說道:“查清楚。”
聽見“林諾”這個名字的第一反應,林澤不是驚喜,而是在想:是誰在找死。
他的确應該有一個妹妹,媽媽想給她取名林諾,但妹妹在媽媽肚子裡四個月的時候就離開了。
那一年外公離開了,那一年爸爸離開了,那一年妹妹離開了,那一年林澤五歲。
不久後,媽媽去陪爸爸了,然後林澤血緣上的最後一個親人,舅舅也離開了。
他那個來不及出世的妹妹連林誠都不知道,甚至可以說,林澤的身世底細除了老東西有過懷疑,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林澤是老東西哥哥的兒子。
林澤的親生母親是當年金沙三巨頭之一林氏唯一的大小姐,而不是一個攜子上位失敗,最後拿錢走人的妓女。
盡管連一直跟着林澤的林誠都不知道妹妹的存在,更不知道妹妹的名字,旁人即便查也不可能查到妹妹的名字。
但當時的林澤一點都不相信這是一個巧合,後來證明的确不是一個巧合。
林澤聽見“林諾”這個名字的第一秒就起了殺心,上一個被他弄死的東西,是那個淩辱名字樣貌都同媽媽一般無二的小七,老東西的第七個兒子,而現在第二個找死的來了。
林誠後來輾轉幾次探查,那個有意無意想護着“林諾”的老闆娘是被老四威脅拿捏的人。
老四是老東西的第四個兒子,是不是親生的待定,但性子陰險毒辣,葷素不忌,并且一直想上林澤,幾次三番圍追堵截試圖下藥囚禁,把林澤養在自己床上。
因為老四暫時有用,林澤便一直處于“被動”的防備狀态,隻時不時收拾他一次。這在老四的眼裡成了林澤同意的信号,他覺得林澤在跟他“打情罵俏”。
林誠驅車離開,身邊那道平靜的聲音再次開口:“我不想再看見那團垃圾招搖過市了。”
林誠心思一轉,瞬間明白了林澤的意思,點頭說道:“我會處理幹淨的。”
第二天瘦瘦小小跑堂收碗的甯諾沒有再看到昨天那個瘦猴,幾天後聽說被剖了心肝,沒了四肢,人被扔在了臭水溝裡,發現的時候已經腐爛招蒼蠅了。
沒有人在意這人是怎麼死的,金沙這裡人命有時還不如畜生。養的畜生起碼生前吃好喝好,臨死才挨一刀。但人嘛,有時掙紮一輩子,困苦一輩子,甚至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可能隻是瞥了某個地方一眼,就能要了命。
*
“林諾,”林澤字正腔圓的說着這個名字,“我聽成了林諾。”
“那個時候碰巧看到了妹妹,瘦瘦的,小小的,醜醜的,髒髒的,像山裡的野孩子成精,14歲的年齡看着連12都沒有。”
林澤看着那朵忽忘我,聲線平靜而又冷漠:“我不能否認,我帶走她,培養她,一開始的确是‘林諾’這個名字的原因。”
撕開那層溫情的假象,
“我将妹妹代入了她的身上,自我欺騙,移情代替。”
所以,諾諾被他帶回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想着怎麼弄死林澤。
因為,林澤強行把她拖進了另一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