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約定

許是因為很開心，喝了不少酒的緣故，許延年這一覺睡得很香甜。

徐柏青有心事，并沒有睡得很沉，拂曉時分一隻烏鳥啞啞在枝上啼，他就驚醒了。

86版的《西遊記》最是經典，他小時候也跟着爺爺奶奶看。

記得四聖試禅心那一集，唐僧師徒一覺睡醒，菩薩顯化的大廈高堂都不見了，唐僧師徒睡在了荒山野嶺裡，一如他們此時的情景。

昨夜徐柏青的房間就在許延年的隔壁，兩人的床鋪恰好隻隔着一面薄牆，這會房屋都消失了，兩人也就并頭睡到了一起。

他們身處一棵海棠樹下，徐柏青欠身向四周張望了望，但見曉色迷蒙，荒煙錯楚。

昨夜兩人都是和衣而眠的，仲春天氣和暖，但熹微的晨光還不足以驅散黑夜殘留的寒氣，許延年在睡夢中都蜷縮起身子了。

徐柏青趕緊脫下外袍，又躺下抱住許延年，用外袍當做兩人的被子，男子火力壯，挨靠着徐柏青，許延年的身子一會又松松軟軟舒放開來了。

徐柏青偷偷親了她一下，吻落在她的額頭上，可卻像是有一場落星雨下在他的心頭上。

火星子四散亂跳，彷佛把他的血液都燒沸了，他的心跳把耳膜敲得一鼓一鼓震動。

大腦一片空白，隻除了傻傻看着懷裡的人兒，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東方既白，林間群鳥格磔弄晴，曉風催花，有兩三片花瓣打落在許延年的眼皮上，她用手拂開，人也醒來了。

睜開眼就被睡一起的徐柏青吓了一跳，許延年慌忙推開他，離遠一些去，還沒來得及開口罵他，許延年也發現了不對勁。

眼下這場景如聊齋原文裡描寫的八個字一般無二——廬舍全無，山花零落。

許延年巡視了一圈，隻看到她昨天挖的菖蒲，小榮給她種在一隻小花盆裡，黃泥捏的四方鬥的陶盆，上面還畫了個簡筆的笑臉圖案。

徐柏青在他腳邊也找到了一包東西，打開來一看，是一株紫靈芝。

沒猜錯的話，這個應該就是昨天小榮說的等他走的時候，要給的禮物。

許延年一下就哭了，“外婆和小榮不要我了。”

她現在很像個小孩子，說哭就哭了，小時候父母忙于生計，她剛會說話的時候就給送托兒所了。

送托兒所的第一天她悶悶不樂，小小的眉眼鼻口都快皺成一堆了。

她爸許維良當時說要不再緩緩吧，李蓉隻問了丈夫一句“你來帶嗎？”

許維良沉默了。

是的，不切實際，夫妻都太忙了，雖然他們的女兒很乖，不會鬧騰，但萬一忙起來一個眼錯不見，被壞人抱走了怎麼辦？

夫妻倆狠一狠心，還是送托兒所去了。

那天下班，夫妻都請了半小時的假，早走一起去接女兒回家，來到托兒所的時候，見女兒擰着眉頭站着角落裡。

在看見父母的那一刻，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小延年激動地說：“我以為你們不要我了。”

許延年對這些其實早沒有印象了，是後來聽父母描述的，她媽媽說當時聽見那句話心酸得不行，她爸爸都哭了。

這時候徐柏青還沒想到該怎麼安慰她，而許延年已經遷怒于他了。

“都怪你，你為什麼要來！我本來很開心的，你為什麼要來！都怪你，你不來，她們不會不要我的。”

這樣的話叫徐柏青聽了是很難受的——你的快樂原來與我無關，而我的到來原來也不為你所期待。

“公子——，你在哪裡？子服——，王子服——”

男主王子服家裡的人找過來了。

許延年可不管他們這些人，她徑自跑去溪邊洗漱。

房屋都沒有了，院子裡的那口水井也消失不見了，流經家門前的山溪卻還在，明明小榮昨天還在這撈螺蛳的。

怎麼描述當前的心情呢？

就像小時候爸媽為了達到什麼目的用假話哄騙你，最後你希望落空了，可是你要當個乖孩子又不能一直鬧。

許延年心中又湧起濃濃的委屈和氣憤，她好想大哭一場。

徐柏青穿好衣服，也跟了過來。

許延年洩憤般用力拍打溪水，濺出來的水花把徐柏青的鞋子都打濕了，他倒是好涵養，半點也不氣惱。

“你和我走吧，你一個人在山裡不安全。”

許延年氣頭上，“我怎樣關你什麼事！”

徐柏青啞口無言，怎麼感覺她生分的話下刀子似的，而他又無可辯駁。

許延年氣歸氣，她不會真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的，要死也要求一個好死，一個人在山裡喂狼可不好。

照聊齋接下來的原始情節，女主秦嬰甯是和男主王子服回家的，許延年也沒有别的選擇，隻是當她攜帶她的菖蒲，跟着徐柏青來到王家時，立馬就後悔了。

《嬰甯》這個故事和《小翠》的不一樣，男主之母不是别人，這個NPC長得和徐柏青的媽媽魏若琳一模一樣。

許延年很别扭，她心裡有個結，她不想面對這個魏阿姨，哪怕隻是虛假的NP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