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看一邊思維發散思考怎麼說服沈域。
過了淩晨兩點沈域才進家門。
手裡拿着走時候徐斌硬塞給他的藥酒。
進屋,換鞋,拿着藥酒直接去浴室。
洗完澡,就着浴室的鏡子,沈域面無表情給自己擦藥酒。
推揉,等擦過的地方又疼又熱的發脹,沈域停了手。
藥酒放在櫃子上,用香皂洗幹淨手。
推開了沈長安屋子的房間門。
屋子裡沒拉窗簾,月光透過窗戶大片灑在地上,整個屋子透着點昏暗的瑩色。
他沒開燈,順手拉了牆角的椅子,坐在供台前,不遠不近看着沈長安的照片。
他始終不相信,沈長安的車禍是意外。
但沈長安就是一個完完全全世俗意義上的老好人,除了和那對父母關系不好。從他來沈長安身邊,從未見過他與誰争執、紅過臉。
出門在外,不管是人還是動物,需要幫忙的,沈長安從未猶豫過。
不可能有什麼仇家。
醉酒的司機,在此之前,和沈長安更是從未有過任何接觸。
因為他不認可是酒後駕車的意外,警方也多方調查。
沈域自己也查過,前前後後還去了好幾趟帝都,皆是一無所獲。
但就是感覺,不對勁。
一切都太巧合。
巧合得讓人無法接受是意外。
那是個貨車司機,在此之前,天南海北的按公司的安排送貨。
那段時間跑帝都頻繁。
一開始是公司的送貨訂單,後來是他在帝都接觸了賭馬。
一開始投得少,輸輸赢赢,赢得多一點。
後來陸陸續續投得多,輸赢流水也大起來。
後來三個月,他幾乎都在輸,最後那一次,他是孤注一擲,用房子做抵押貸了款。
也是那一次,他賭赢了。
一賠十幾倍的賠率,他賭赢了。
一夜暴富。
所以在渝州連續幾天都是酒醉的狀态。
那天會開車出門,是他前幾天在公司平台上挂了賣貨車的信息。
都一夜暴富了,自然不可能再幹跑車這種辛苦活。
買家聯系他想看車。
他那幾天思維都是飄的,人驟然暴富,很難保持邏輯,于是醉酒狀态開車去買家說的地點,路上撞到了人行道上的沈長安。
為了他能減少刑期,他妻子積極配合,沈長安在醫院搶救那段時間,他們積極付醫藥費,并且找了兩個護工24小時輪換。
後來搶救無效去世,對方也開出了遠高于正常賠付的金額。
因為認罪悔罪态度良好,所以肇事者隻判了五年。
警方多方走訪調查,對方從賭馬到暴富的時間線陸陸續續持續了半年,銀行卡上的流水可以證明。
他和沈長安完全是陌生人。
除了意外,找不到其他證據。
證據鍊完整,對方口供和相關證據的時間線都能相互印證。
檢察院和法院都做了認定。
沈域沉寂了很長時間。
他前前後後去了帝都五次。
對方口供中賭馬的場所他也去了,因為案件聯動,已經被帝都的警方處理了。
想不通,也找不到線索,那時候他就像這樣,除了吃飯的時間,基本都在沈長安房間裡,看着他的遺像枯坐。
他這一生,迷茫懵懂來到這世界,年歲小的時候記憶已經模糊。
清晰的隻有寒冷、饑餓。
沈長安說他在街上遇到他的時候。
隆冬時節,他沒穿鞋,一雙腳凍瘡疊傷口,還有動物的齒痕,看起來沒有一點好肉。
他那時候問他疼不疼,但他隻看着沈長安手裡的包子,回答他餓。
大概是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他對小時候經曆過的疼痛模糊至極。
隻記得那種餓到極緻想啃自己一口的無邊恐懼和空虛感。
沈長安給他的記憶,是從一頓很熱很飽的包子開始的。
沈長安過世之後,他都不敢再看見蒸籠裡熱騰騰的包子。
他不是不能接受這世間的生離死别,不能接受又變成自己一個人。
他隻是每每回想起沈長安在監護室裡疼得抽氣無法進食時的蒼白脆弱,他接受不了沈長安這麼不明不白的離開。
沈長安常說他可憐,小時候不知道經曆了什麼。
但沈域對小時候的記憶已經非常模糊了,他遇到沈長安之後,吃飽穿暖,上學回家,有人接送,輔導功課,夏天有人給他打蒲扇,冬天有人從衣服裡掏出熱騰騰的烤紅薯。
他從未覺得這樣的生命曆程是可憐。
回想起沈長安,他就覺得心髒抽得生疼。
沈長安的父母,待他不如對待一個陌生人,他一個人跌跌撞撞,付出了不知道比常人多少倍的努力,成了縣城裡的小學老師。
他那樣和善的一個人,會被學生家長去舉報試圖猥亵學生,可笑至極。
沈長安從此辭職,帶着他,離開家鄉,來到渝州。
他這一生,颠沛流離,始終含着一顆溫柔熱切的心,卻從未得到這世界半點溫柔。
沈域不知道,他到底是希望沈長安的離世,真的是意外,還是希望沈長安的離世,不是意外。
不管哪種,對沈長安,都太過于殘忍。
身上的藥水幹透。
沈域站起身,椅子放回牆角,就着月光,他上前,摸了摸照片裡的人。
心裡輕言,‘爸,晚安。’
不管是不是意外,等那人出獄,他都會去确認。
他活着的意義,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