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識付鳴野,準确說,醫院的大部分醫護人員都認識付鳴野。
大金主的小侄子,在付北嶽成為醫院的大金主前,付鳴野就隔三差五在急診處報道,有時包紮腦袋,有時包紮胳膊。
上上月,小手臂縫了七針。
“付——”主任張嘴喊人。
付鳴野陰郁着臉,“閉嘴。”
主任及時閉上嘴,向年輕醫生們招了招手,一行人從付鳴野面前靜悄悄離開。
千柚從門口收回視線,心底一個決定隐隐成型。
“我想轉學!”千柚補充,“和付鳴野一個學校,一個班級!”
話音剛落,付北嶽便道:“一個學校行,一個班級不行。”
付鳴野的性子還沒掰回來,别再把千柚帶壞了。
千柚不知道付北嶽的内心活動,耳朵裡就聽見了不行兩個字,不滿瞪向他,“付叔叔,我還沒說原因呢!”
自從記事,千柚和千槿就有商有量,從沒碰到像付北嶽這樣徑直否定的大家長。
千柚想一個班級,是想時時刻刻惹付鳴野生氣。
别看付叔叔先前說付鳴野在學校打架鬥毆,仿佛很生氣,鄰居叔叔也天天說兒子調皮搗蛋不學無術呢,等兒子和别人打架,他不還是幫兒子?
千柚打算和付鳴野多打幾次架,屆時,付叔叔幫付鳴野,媽媽幫她,二人感情耗盡的時間點肯定早于小說劇情。
倏然,千柚想起了初見面時付北嶽斂去兇悍的不甚熟練的笑容……
至于付鳴野——
讨厭歸讨厭,也不希望他真瞎了眼,斷了腿。
千柚對付家的感情不足以讓她賠上自己和媽媽的性命陪他們對抗既定劇情,但她會試着找到漏洞,提醒付叔叔别和男主杠上。
合作應該比當反派能善終吧?
“我就要和付鳴野在一個班級!”千柚瞅了眼付北嶽,臉頰氣鼓鼓,“必須一個班級!”
付北嶽眉宇擠成川字,面對胡鬧的千柚,一時感到棘手。
付家大房去世時,付鳴則16歲,剛獲得保送,不到一年,又上國外名校。付思沅10歲,在家住了兩年就出國念寄宿初中了。
這些年,付北嶽真正養的隻有年僅六歲的付鳴野,還是個打小就惹事生非的熊孩子。
“千柚,不準胡鬧。”付北嶽剛沉下臉,手背就被狠狠掐了一下,生疼。
千槿怼他,“你擺臉色吓唬誰呢?”
付北嶽:“……”
千柚趕緊伸手去拽千槿的手指,癟着嘴巴,“媽媽,你就答應我和付鳴野轉進一個班吧!媽媽,我最愛你了,求求你了,媽媽~”
一聲聲軟乎的撒嬌流淌在病房裡,甜得冒汁兒,付北嶽背在身後的右手握了幾下,臉色依然嚴肅。
千槿察覺到付北嶽松動的态度,忍住笑,握上千柚的手,“你先說說為什麼想轉入鳴野的高中。”
這倆孩子在車庫裡剛見面就像針尖對麥芒,柚柚在選完轉學的新高中後,平白無故地改主意想入讀付鳴野的高中,絕對有貓膩。
是的,千柚本來就有轉學的決定,隻不過是另一所住宿高中。
千柚理所當然道:“我們搬新家了呀,肯定離新高中遠了嘛。”
這完全是胡扯,千柚根本不知道付鳴野在哪所高中上學,還是上周三晚上和千槿視頻,無意聽千槿提起付鳴野放學回家了,順嘴問了一句車程20分鐘。
千槿不了解内情,真被說服了,而且,比起同樣住宿的新高中,她想天天和柚柚一起吃早飯。
付家的管家和阿姨都知根知底,人也細心,她就算出差幾天不能回家,也不擔心柚柚生病了沒人看顧。
千槿分析道:“鳴野就讀的高中離家車程20分鐘,教育上——”
“都行都行。”千柚不太在意地打斷,“我又不用愁高考,哪所高中都随便啦。”再差也就差成現在的高中呗。
付鳴野在門外将二人的對話一字不漏聽下來,面露諷刺。
真被群裡的幾個龜孫子猜中了。
千槿總覺得不太對勁,“在一個班級的原因呢?”
唉,千柚心裡歎氣。
學校裡誰想和全校第一坐同桌都得争搶,有人會問原因嗎?和付鳴野坐同桌就會被問,他真的太失敗了。
既然付鳴野在學校裡打架鬥毆,别人應該都害怕他。
于是,千柚抱住千槿的脖頸,臉上心虛,語氣笃定,“有付鳴野罩着我,新學校裡就沒人欺負我啦!”信他個鬼嘞。
付北嶽眉頭緊擰,既是懷疑付鳴野也是自責,他沒有考慮到千柚在新學校被欺負的可能性。
欺負兩個字,讓千槿突然回憶起千柚在學校裡遭受的某件事,心髒就像被一隻大手抓緊,酸澀滞脹。
她抱緊千柚,一口答應下來,“行!”别說一個班級,當同桌都……
這個要征詢付鳴野的意見。
“耶!!!”千柚開心極了,扭頭在千槿側臉上響亮的啵了一口,“謝謝美麗大方的媽媽,謝謝通情達理的媽媽,我好愛你喲!愛你一萬年!”
千槿眉眼彎着,柔和了些微的英氣,“媽媽會一直支持你相信你,不用害怕。”
彼此間的溫馨,融開了窗外冷寂的夜色,融開了秋天寂寥的溫度。
付北嶽微擡右手,在千槿背上停了幾秒,很輕地搭在千槿的一側肩上。
一門相隔的走廊裡,腳步聲輕微響起又消失不見。
付鳴野握着時不時有新消息提醒的手機走出醫院,雨後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
解鎖手機一看,賽車搭子群的狐朋狗友不知被人帶動,都在起哄說幫他欺負家裡的小拖油瓶。
付鳴野輕蔑笑笑。
罩着千柚?
别人欺負千柚時,他不插手就不錯了。
夕陽落于山脈,天空黑沉沉的,付鳴野跨坐在剛入手不久的摩托車上,戴着頭盔開了一段路,心裡頭的煩躁絲毫不減。
在十字路口處,他摘下頭盔,露出一頭淩亂發絲,從棒球服口袋裡掏出手機,眼皮耷拉着,重重敲下兩句。
[我用得着你們幫?一個個屁大點能耐沒有,丢人現眼隻會嚼舌根的廢物!]
[哪個龜孫子敢亂插手,我饒不了你!]
随之而來一大串“?”的回複,連帶着群聊都不順眼了,付鳴野點了幾下操作,無情退出。
一個瘦胳膊瘦腿的千柚,讓這些龜孫子幫忙欺負,簡直在侮辱他。
清涼的晚風拂過,胸腔悶堵的一口氣稍稍散開,綠燈亮了。
付鳴野騎着摩托車穿過街道。
沒錯,他就是不想被侮辱,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