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手指松開的瞬間,那條信息不聽話,直直發了出去。
她反應過來,想點撤回,對方已經回複——
不是文字,不是語音,而是一通視頻邀請。
他是不是有病?問都不問就彈視頻。萬一她在忙,不方便接呢?
摁下綠色接通鍵時,撇開所有亂七八糟口是心非的念頭,林霜羽猝然想起,是五十九天。失去聯絡的那半個世紀,細數之後,也隻是五十九天。
視頻畫面倏地彈出來,視線裡沒有出現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而是冰川、湖泊、以及簌簌流動的雪。
“漂亮嗎?”
幾秒之後,畫面切換,陳夢宵站在無盡的冰天雪地裡,與她所在的酷暑格格不入,像極了異世界來客,而那張臉比檸檬黃的薄絨羽絨服更加抓眼,五官濃郁,立體分明。
不記得是第幾次,看着這個人,她無法思考。
頭發剪短了一點,快紮不住了。
換了星星圖案的新耳釘。
大概是沒什麼機會曬太陽,皮膚更白了。
周圍很吵,很多人在聊天,說笑,他也在笑,眉弓折出明顯的陰影,眼窩微陷,眼尾狹長,既漂亮又多情。天生适合被容忍,被迷戀。
林霜羽看着他,許久才問:“你在哪?”
“Lapland。”
原來又跑芬蘭去了。他究竟是哪來的精力。
“跟誰去的?”
“幾個朋友,交換期間認識的。”
“哦,”她停頓片刻,自覺毫無立場,沒再多問,“那你好好玩。”
陳夢宵将手機對準雪地裡幾隻身姿矯健的馴鹿,鼻尖凍得微紅,整個人懶懶散散,“你呢?在幹嘛?”
“在回家路上。”
他似乎完全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她也一點都不想看什麼馴鹿。
不該給他發微信的。
“剛下班?”
“嗯。”
“這麼辛苦。”
“習慣了,”林霜羽終于聊不下去,“那就這樣,沒事的話我先挂了。”
話音剛落,視頻畫面裡的人就朝她沒心沒肺地揮手。
嘟的一聲,視頻通話結束,01分18秒。
一次又一次,像永遠都趕不上的早班機。
靜立片刻,她摁滅手機屏幕,撿起購物袋,将蛋糕用力丢進垃圾桶。
夜空黑得發藍,不見一粒星。
上海老弄堂彎彎繞繞,林霜羽拐進左手邊的紅色圓頂獨棟,踩上吱呀作響的木樓梯。
Miki聽到腳步聲,急切地撓門,她站在家門口找鑰匙,餘光瞥見一隻方方正正的禮盒,安靜呆在腳邊。
感應燈自動熄滅,跺跺腳,又亮起來。
包裝精美,觸感冰涼,盒子裡裝的,是她最喜歡的8寸草莓奶油蛋糕,一盒生日蠟燭,以及一張賀卡。
心髒微微繃緊,林霜羽盯着賀卡封面看了許久,終于打開。
——裡面是空的。
所以,應該隻是蛋糕店附贈的賀卡而已,購買人沒有任何留言,哪怕是一句生日快樂。
期望和失望可以同時發生。
還真是陳夢宵的風格。
眼眶變得酸脹,林霜羽緩慢地合上賀卡,想起剛才那條沒來得及撤回的微信,原本是想告訴他,聽說富士山下的那家羅森要被遮起來了。你還記得嗎?兩年前,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兩年前,她辭掉了一份看似光鮮亮麗實則身心俱疲的工作,結束了一段從無話不說到無話可說的戀愛,獨身一人飛往日本旅行。
作為富士山下的網紅打卡點,羅森附近永遠排着長隊,哪怕她那天特地起了個大早。
冬日清晨天寒地凍,她撐不住,決定進去買杯熱飲。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
推開便利店大門,有人用日語對她說歡迎光臨。過分年輕的男聲,咬字輕飄飄,懶洋洋,還裹着一點鼻音,是感冒,還是沒睡醒?
林霜羽從手機屏幕上擡起頭。
後來每次想到富士山,最先闖入腦海的不是雪,不是陳奕迅,也不是《神奈川沖浪裡》,而是那雙睡意朦胧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