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是在哪裡看到的一段話,說人要學會培養事情懸而未決時的平靜感,當一件事正在進行中,人會自我腦補出很多情節,會因為急切地想要得知結果而無法專心去做其他事,會輕易陷入情緒黑洞。
陳夢宵就是她的懸而未決。
林霜羽一直在等。起初是在等自己什麼時候不再喜歡他,後來是在等他什麼時候和另一個人墜入愛河。不是由性或新鮮感驅使着開始的三分鐘熱度的戀愛,而是像她遇見他那樣,總有一天,他也會遇見某個人。
陳夢宵什麼時候才能遇見那個人呢?
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那個人不是自己,不會在接吻接到意亂情迷的時候,被拒絕更進一步。
叫停的那一刻,難受和難堪究竟哪個更多,她不願回想。
一場雨斷斷續續下了三四天,總算放晴,林霜羽仍然習慣性地往包裡放把傘,因為她就是那種天選倒黴體質,但凡哪一天出于僥幸心理不帶傘,那麼當天90%會下雨。
葉子的邊緣開始變黃,形狀如掌似花,她走在栽滿梧桐的僻靜小路上,彎腰撿起一片形狀完整脈絡清晰的梧桐葉,小心翼翼放進挎包夾層裡。手機地圖還在盡職盡責地導航,沿着這條路直行六百米,右拐就是目的地。
她沒怎麼來過闵行,對這裡不熟悉,出地鐵站之後繞着萬象城轉了好幾圈,總算找到救助站的大門。
林霜羽今天是來做義工的,起因是前天下午刷到江照的朋友圈,大意是闵行新建的流浪動物救助站人手不夠,問周末兩天有沒有人願意來當義工。她剛好有時間,于是私聊他,說自己可以。
江照沒有立刻答應,反而說:「要清理狗棚,還要幫忙搭窩,會很辛苦,而且最近一直下雨,救助站環境不算太好。」
林霜羽有些莫名,心想不是急缺人手麼,于是回答:「沒關系啊,我知道的,我之前在徐彙這邊當過志願者。」
幾分鐘後,沒再推辭,對方發來地址:「周六上午十點之前到就好。」
救助站通常建在郊區,她看着眼前的綠色鐵門,拿出手機,正想跟江照說一聲自己到了,就被幾個挂着胸牌的志願者笑容滿面地拉過去,看她的眼神像看救星:“你是來做義工的吧?剛好狗棚那邊缺人打掃。”緊接着,不由分說地往她手裡塞笤帚拖把,林霜羽稀裡糊塗地被他們推進狗棚,話都來不及聊兩句,就戴上口罩手套,開始幹活。
除了打掃之外,還要幫忙鋤草,志願者大部分都是高校學生,對着鋤頭一籌莫展,兩個年紀大些的上海阿姨絮絮叨叨地教了半天,也沒幾個人真正上手,最後林霜羽主動加入,研究了大半天,總算把死角的雜草全部清理幹淨。
折騰了很久,狗棚初步清理完畢,大家把關在籠子裡的流浪狗挨個放進來。盡管是新建的救助站,這裡已經收容了上百隻流浪貓狗,并且大部分都伴有不同程度的殘疾,唯一的相同點就是,所有狗狗都很親人,林霜羽半蹲下來整理狗糧,一不留神被一隻黑色大狗熱情地撲倒在地,淺色T恤瞬間印滿爪印,視線也被遮得徹底。
大型犬的重量幾乎全部壓在她身上,怎麼都起不來,她無奈地摸了摸狗狗的腦袋,試圖跟對方講道理,恰在此刻,耳邊聽見一聲清脆的響指,伴随着那個熟悉的聲音:“六七,起來。”
狗狗顯然認得這個聲音,接到指令,不情不願地收回爪子,放開了她。
胸口的重量驟然消失,林霜羽擡起頭,江照就站在大太陽底下,身形峻拔,白大褂同樣髒兮兮,卻不顯狼狽,彎腰,朝她伸出手。
握住那隻手,她站起來,拍了拍衣擺沾到的塵土,又望向一旁搖着尾巴目光炯炯的大狗,好奇道:“它叫六七?六月七号撿到的嗎?”
江照點頭:“救助站裡的狗太多了,沒被領養出去之前,基本都這麼取名。”
說完,他打開醫療箱,動作利落地準備疫苗的注射針劑,餘光瞥她,像是随口一問:“來了怎麼不說一聲?”
“想說的,沒來得及,後面又想你應該也在忙,不好打擾。”她幫忙固定住狗狗,結果對方比想象中還要配合,打疫苗全程一動不動,一聲不吭,乖乖靠在她懷裡,好像生怕再次被遺棄。
疫苗打完,江照将用過的針劑收好,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從白大褂口袋裡摸出半包消毒濕巾,遞給她,示意道:“擦擦,左臉蹭了點灰。”
林霜羽自己看不見,抽出濕巾胡亂擦拭一通,問他:“好了嗎?”
江照望着她,沒答話,低頭摘掉自己的醫用手套,又抽出一張嶄新的濕巾,輕輕擦去她左臉那塊并不明顯的落灰,“好了。”
陽光如細絲穿過厚厚雲層,頭頂的天空、眼前的他,都被織成溫暖模糊的金黃色,林霜羽對他說“謝謝”,又說:“那你接着忙,我跟他們去整理狗糧。”
“嗯,”沒有扔掉用過的那張濕巾,江照随手塞回口袋,低頭看腕表,“估計還有兩個小時結束,晚飯一起吃?”
她猶豫幾秒:“可以,但是要先說好這頓誰請,不許搶單。”
江照失笑:“你說了算。”
“那結束之後我在基地外面等你?”
“好。”
黃昏時分,志願者工作收尾,狗舍煥然一新,井井有條。六七很舍不得,圍着她嗚嗚叫個不停,叫得她心軟又心酸。
走之前,大家圍着聊了會兒天,救助站負責人還建了個群,約定以後一起聚餐。有幾個女孩在旁敲側擊地問,江醫生是不是也在群裡,對于這種問題似乎已經司空見慣,負責人樂呵呵點頭,說當然在,又說江醫生現在單身,讓她們把握機會。
聊得差不多,林霜羽的手機響了,她找了個僻靜的空地接起來,對面是快遞員:“你好,快遞到了,家裡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