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放門口就好。”
“好的,你記得盡快回來哈,生鮮食品放久了會化,影響口感。”
聽到這裡,她才後知後覺,是冰淇淋。她特地找日代買的レアチーズ冰淇淋。
入秋,早晚溫差逐漸分明,微涼的風迎面而來,林霜羽穿上薄外套,遮住T恤上星星點點的爪印,站在門外等江照。
手機相冊裡多出一堆照片,基本都是貓貓狗狗,其中有一張,江照無意間入了鏡。他當時正幫一隻腿傷的泰迪換藥,手法娴熟,眼神平靜而溫柔,全無平時那副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淡。
翻着翻着,頭頂落下一片陰影,氣流發生微妙的變化,林霜羽放下手機,聽到江照的聲音:“今天累不累?”
“還好,更多的是開心。”比起跟人社交,她更願意跟動物相處,甚至能夠從中汲取能量,“對了,我們去哪吃?”
江照想了想:“先回徐彙吧,這邊我也不熟。”
第三次搭他的順風車,總算沒那麼不自在,鑒于之前都是坐在後座,林霜羽習慣性地邁開腳步,然而——還沒來得及開門,江照已經繞過來,率先把副駕門打開,笑着說:“坐前面吧,陪我聊聊天。”
動作微滞,她開口解釋:“不是把你當司機,隻是不知道你有沒有女朋友,擔心坐副駕不合适。”
似乎早就猜到了她的回答,江照笑容未變:“我單身。過來坐吧。”
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林霜羽在他的注視之下配合落座。車門閉合,世界再次落入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寂靜。
這一次坐在副駕,她連手機都不好意思玩了,撿起先前的話題繼續聊:“江醫生,你條件這麼好,為什麼會單身?”
江照打開導航,沒有立刻回話,直到車子駛入寬闊大路,才閑聊般開口:“其實我也很好奇,你為什麼會單身。”
不算冒昧,但是林霜羽依然不想回答,于是提醒:“好像是我先問的。”
天色灰藍,道路兩排伫立的路燈依次亮起,江照偏頭望她一眼,像在思考,抑或探究。
“我上一段戀愛是去年年初結束的。當時她們公司臨時接到外派任務,她要在南非呆一年半,我們可能都不太适應異地,再加上平時工作忙,聊天頻率不高,時間久了難免争吵,吵到最後一次,我們誰都沒主動求和,算是默認分手了。之後我跳槽去了領愛,時間幾乎全部分給工作,沒心思談戀愛,不知不覺就拖到現在。”
她原本隻是随口一問,沒想到江照不僅回答了,還回答得這麼詳盡,一時無言,好半天才擠出生硬的安慰:“這樣啊……不過異地确實很難堅持,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沒辦法天天抱着手機養電子寵物。”
江照笑笑,語氣清淡:“可能我本身也不是很擅長談戀愛的人。”
不擅長談戀愛……
車載音響低低播着,在唱“我愛你/你是一個世界”,林霜羽想到自己曾經相同的困惑,在心裡回答,或許是還沒遇到那個讓你心甘情願到不惜改變自己也想迎合的人。
因為生活實在太平淡,平淡到讓人麻木,戀愛分手更像上班打卡,沒有誰不可取代,才會格外迷戀某一秒鐘的失控、失衡、失重。就算痛苦,就算心碎,也是獨一無二的。
半小時後,車窗外的景色變得熟悉,林霜羽指着其中一條街道,詢問他的意見:“這附近有家汽鍋魚還不錯,湯很鮮,你平時喜歡吃魚嗎?”
江照對此毫無異議:“這裡不好停車,你先去店裡吧,我停好車過來找你。”
想着這個時間段大概率要排隊,她點頭說好,在路口下車。
那家石鍋魚就開在港彙後頭的一條窄街裡,位置不算好找,沿途的街燈壞了兩三盞,又黑又靜。林霜羽走得很慢,或許是因為累了一整天,腦袋轉得也很慢,轉來轉去,最後隻剩一個念頭,吃完飯要早點回去,否則門口的那盒冰淇淋真要化了。畢竟Miki既不會開門,也不會拆快遞。
再往裡走,是一面色彩斑斓的塗鴉牆,白天經常有人過來拍照打卡,然而,此時此刻,黑黝黝的夜裡,竟然也圍着幾個人。這麼晚了還過來,拍得清楚嗎?
走近了,才發現他們不是在拍照,而是在拍片。
一對衣着光鮮的年輕男女正在走位,而塗鴉牆正前方,有人半蹲在路燈底下,側身對着她,專心緻志地搗鼓攝像機,不是平時那副百無聊賴的模樣。快門捕光逐影般連續不斷,林霜羽猝然停下腳步,毫無防備,心亂如麻。
圓弧燈罩投下影影綽綽的光,将他身上那件藍灰色毛衣映得薄霧般迷蒙,似乎對周遭一無所覺,他低着頭認真在調參數,睫毛濃密,皮膚雪白,美得很虛幻,像住在城堡裡高高在上的公主,不屑被王子拯救。
她從前迷戀過類似的少女漫嗎?否則為什麼總是移不開眼?
仿佛過了很久,亦或隻是一瞬,快門聲停下了,他微蹙的眉心也舒展開來。林霜羽如夢初醒,記憶卻像狂風中壓不住的書頁,四處散落——
夜半無人的房間、親昵的觸摸、濕漉漉的吻,當然還有最後一步之前,他的拒絕。
哪怕表情再自然,語氣再溫柔,拒絕就是拒絕。
她真的很想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