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是有想過的,若無其事地給他發條微信,随便找個借口,比如“我那晚好像喝醉了”,或者“空窗太久腦子不太清醒”,等等諸如此類的話,總之輕描淡寫地将這件事帶過就好。可是她做不到。無用的羞恥心在這種時候總是占上風。
所以現在還能怎麼辦?不舍得斷聯,又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幹脆還是趁他沒發現,離開這裡,換個地方吃飯吧。
逃跑的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掐斷,因為晦暗的夜裡,陳夢宵似有所覺,稍稍偏頭。
四目相交的刹那,他似乎也有些驚訝,微微挑眉。林霜羽忽然意識到,無論什麼時候,無論在哪裡,每一次,好像都是她先看見他。究竟是他太顯眼,還是茫茫人海裡,她隻能看見他。
一秒、兩秒、三秒——
靜止的時間重新流動,陳夢宵舉起相機,對着她按下快門。
面對着黑漆漆的鏡頭,以及鏡頭之後正在注視她的雙眼,她的身體無可避免地僵硬,整個人都變得不自然起來。今天要做義工,她沒化妝,穿得也是最簡單的運動外套和瑜伽褲,一整天下來忙得灰頭土臉,鞋面還濺到了泥點,想也知道有多狼狽。
正亂糟糟地想着,陳夢宵已經放下相機,彎着眼睛沖她笑:“好巧。”
那樣的笑容,和從前沒有任何分别,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明明猜到了他會是這種反應,可是為什麼,心髒汨汨湧出酸水,幾乎要将她吞沒。
“……好巧,”半晌,林霜羽總算開口,“你怎麼會在這裡?”
“幫朋友拍個短片。”陳夢宵說完,慢吞吞站起來。她的目光也被迫從俯視變成仰視。
薄薄的光落在他頭頂,很亮,分不清是路燈還是月亮,順着他握相機的左手,能清晰看見食指那枚眼熟的鸢尾花戒指,林霜羽還記得戒指的觸感,又硬又冰,擁抱的時候,在她腰上硌出了一枚小小的、月牙似的紅痕,隔天才消。
——打住。不要再想了。她命令自己。
“陳夢宵!”塗鴉牆前方,穿着露背裙的長發女孩大概是等得着急了,朝他揮手,“可以開始拍啦。”
“來了。”陳夢宵随口回應,人卻沒動,不知道在等什麼。
幾乎是下意識地,林霜羽側身,為他讓出離開的空間。
片刻之後,陳夢宵朝她走來。
巷子很窄,他們自然而然地擦肩而過,誰也沒開口。她是因為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他呢?
那股存在感極為強烈的冷香又飄過來,冷占了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百分之一的甜,隻有靠得這麼近才能嗅到。
香氣的主人離開了,她仍然站在原地,與此同時,肩膀覆上一隻手的重量,隻是輕輕拍了一下,沒有過多停留,像某種提醒。林霜羽回頭,發現江照就站在她身後,是關心的口吻:“怎麼了?”
他是什麼時候過來的?完全沒察覺到。
“沒怎麼,剛好碰到……一個朋友。”怕他追問,迅速補完下半句,“那家店就在前面,我們快走吧,說不定要排隊。”
結果運氣不錯,今天隻等了兩桌,不到十五分鐘,絲滑入座。
于她而言,是很難得的好運。
一口石鍋橫在兩個人之間,草帽當鍋蓋,透明的蒸汽逸散開來,潮濕中帶着一絲暖意。林霜羽聽見自己的聲音:“這家店我之前經常跟朋友來,除了招牌的汽鍋魚之外,過橋米線也很好吃,你等會兒嘗嘗看,要是不合胃口,就再點别的主食。”
“好。”江照拆開一次性碗筷,鏡片也蒙了一層不均勻的水霧,“我發現你對我總是很客氣,你對别人也這樣嗎?”
“有嗎?”林霜羽的确沒意識到,邊思考邊解釋,“可能是我這個人比較慢熱,也很無趣,平時出去玩,隻要超過兩個人在場,她們聊天的話題我基本就插不進去了,全程旁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