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成長環境不同,戀愛觀不同,人生目标不同,站在理性的角度考慮,根本就不可能走到一起。
她隻是一個普通人,追求的也都是一些很普通的東西,比如一份喜歡的工作,一間自己的公寓,以及一個牽手回家的人。
這個人有可能是陳夢宵嗎?無論怎麼想都不搭。他甚至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
店裡的客人來了又走,歌單從“長年在駐守縱未夠運氣開口”,播到“圍繞身邊已600天,你喜歡過我60秒嗎”,總算捱到下班時間。
仍然是固定的路線,地鐵2号線換7号線,出站之後步行1.2公裡回家。這是她每天都要走的路,今天卻久違地感到孤獨。
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合時宜地冒出來,像極了真人秀裡的節目預告——我以後該不會永遠就這樣了吧?一個人生活,一個人工作,一個人變老。
仿佛是為了呼應此刻的想法,手機屏幕亮起來,她收到江照的微信——
江照:「這周末有什麼安排?」
她回複:「暫時沒安排。」
不多時,他發來兩張門票,是緻敬希區柯克的系列話劇,《迷魂記》。
江照:「同事送了我兩張話劇門票,周六晚上七點半的,你感興趣嗎?」
天黑透了,林霜羽站在銀杏樹下,聽着沙沙的風聲,耳邊似乎又聽到陳夢宵的聲音,伴着風聲漂流,在跟朋友争論:“就像Dolly Zoom,看似隻是簡單的zoom in&zoom out,實際上很複雜,要考慮運鏡的方向、推拉的速度、以及焦距的變化,不是誰都能拍得出來的。所以《迷魂記》裡的五個同軸反向變焦才能成為經典。”
回國之後,她還抽空惡補過希區柯克,寫過幾篇電影短評,希望哪一天如果再聊起來,能跟他有共同話題。
當然,他們後來再也沒有一起看過電影。
自從那次無意間聊起江照這個人,許翩幾乎每天都在微信裡問她,“跟江醫生今天有沒有新進展”,甚至連每周雷打不動的酒鬼計劃都肯大度順延,為了讓她跟江照專心約會。
最近江照經常會來店裡買咖啡,一周大概三四天的樣子,都是清晨上班路過,畢竟領愛的直線距離不到兩公裡。而她也慢慢摸出了江照的喜好,大部分時間都是最簡單的無糖無奶的黑咖,偶爾也會試試今日推薦裡的特調。
接觸的次數越來越多,林霜羽甚至開始疑惑,自己之前為什麼會覺得他冷漠,他分明是一個相當溫柔,相當好說話的人,跟他聊天會有一種類似踏實的安心感,因為他的情緒永遠穩定,就連表達不同觀點時也能做到有理有據,心平氣和。至少在她面前是這樣。與她交往過的前男友類型高度重合。
她曾經對“溫柔”這兩個字是沒有抵抗力的。
周五下班回家,林霜羽覺得頭有點暈,人也沒力氣,起初她沒在意,以為隻是換季着涼,給Miki做了頓貓飯,洗了個澡,早早睡下。結果後半夜就開始發燒,量了兩次體溫,一次38.2,一次38.9,實在是難受得厲害,她摸出手機,燒得視線都有些模糊,昏昏沉沉地點進江照的微信聊天框,給他發語音。
“不好意思,江醫生,”一開口才發現嗓子啞得厲害,咽口水像吞刀片,她低咳幾聲,繼續往下說,“我有點發燒,明天可能沒辦法去看話劇了,你問問其他朋友有沒有空吧……不是故意放你鴿子的,下次我請你吃飯。”
發完這條語音,她将手機丢到一旁,再無任何心理負擔,如釋重負般睡了過去。
意識如潮水般漫去,時間不再流逝,世界變得好安靜,像是置身于真空。自從工作之後,她很久都沒睡過這麼好的一覺了。
無從分辨具體過了多久,平靜的世界被打破,她在睡夢中聽到什麼動靜,像敲門聲,敲一下停一下,說不清楚究竟有沒有耐心,卻怎麼都不肯走,讓她無法置之不理。
費勁地從床上坐起來,昏暝夜裡,林霜羽對上一雙炯炯發亮的綠色貓眼,是Miki憂心忡忡地蹲在枕頭旁邊,見她醒了,立刻興奮地竄過來,尾巴翹得老高,将她的手背舔得濕漉漉。
安撫般撸了幾把貓,她暈暈乎乎地下床,連拖鞋都沒穿,走出卧室。
腦袋轉得雖慢,也有幾分預感,門外的人應該是江照,畢竟幾個小時之前她剛給他發過微信。出于禮貌或關心,他是有可能登門造訪的。
客廳裡留了一盞夜燈,她膽子小,自己一個人住,不敢把燈全關掉,搬進來之後,為了提高安全性,還特地裝了電子攝像頭。
光着腳慢吞吞走到門口,林霜羽擡起頭來,試圖确認,卻在監控裡看到一張意料之外的臉。
那個瞬間,她真的以為是自己燒出幻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