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燈還剩最後十秒,林霜羽幾乎是被人群推着在走,無數張陌生的臉從視網膜裡匆匆滑過,某個瞬間仿佛置身澀谷的全向十字路口。當四個路口的綠燈同時亮起,人群黑壓壓,方向感全失,唯有五光十色的電子廣告牌在頭頂閃爍,無休無止。
距離逐步縮短,那個身影從模糊到清晰,難得穿了一身黑,卻無法和“低調”兩個字産生任何關聯。他靠坐在身後印着貓貓狗狗圖案的LED燈箱上,雙手插兜,微微屈膝,運動鞋有一下沒一下地點地,很明顯是在等人。
是在等她。
好像很久沒見,仔細數數不過四天而已。
陳夢宵總是給人一種“很久不見”的錯覺。
四目相交的刹那,幾步之遙的地方,陳夢宵的視線從她臉上輕飄飄掠過,轉而看向江照,算是打過招呼,開口時,禮貌得有些漫不經心:“晚上好。”
他的目光依然定格在江照身上,林霜羽一時之間分不清這句“晚上好”是說給誰聽的,好在他很快就說了第二句話:“Miki怎麼樣了?”
“……沒什麼大毛病,應該隻是換季引起的感冒。”她說到這裡,很自然地扭頭去找江照,尋求專業人士的佐證。
江照颔首:“PCR檢測結果應該也快出來了,如果排除其他病毒感染的可能,開點消炎藥回去吃就好,不用太擔心。”
之前碰面的時候已經跟他介紹過江照的身份,現在再重複一遍很刻意,很奇怪。
至于他是誰,江照顯然也很清楚。
一時間無話可說,氣氛落入微妙的寂靜,須臾,林霜羽張了張嘴:“你什麼時候到的?怎麼都沒跟我說一聲。”
“剛到,”陳夢宵還是那副自由散漫的做派,“正想打電話,就在馬路對面看到你了。”
所以他真的看到了,剛才她跟江照的親密舉止。
沒有解釋的必要,他們之間并不是那種需要解釋的關系,說得越多反而錯得越多。
最後她隻說:“有點餓,剛才去便利店買了點吃的。”
陳夢宵歪了點頭看她:“沒吃晚飯?”
“嗯,一下班到家就發現Miki吐了,精神也很差,當時有點着急,沒來得及吃。”
話音剛落,江照也問:“剛才在便利店怎麼不說?”
太過自然熟稔的關心。
那種如影随形的尴尬又出現了,像烏雲籠罩頭頂。
購物袋裡的西柚氣泡水突然變得很重,重得她差點拎不動,然而想到江照知道自己喜歡陳夢宵這件事,無論如何都送不出去了。
是心事被迫曝曬的窘迫,亦或别的心情,林霜羽分不清,隻想盡快結束當前的對話,于是開口:“我進去看看Miki現在的情況。”
離開之前,江照特地把貓包放進自己診室,讓助手幫忙看顧,這會兒沒病人,助手正坐在電腦前聚精會神敲病曆,而Miki在貓包裡蜷成一團,抱着尾巴睡得正香。
林霜羽在門口站定,輕手輕腳地走近,沒有吵醒Miki。
不到五分鐘,江照也回來了。
助手停下手裡的活:“江哥,PCR剛才出來了,沒有問題。”
江照拿起那份薄薄的報告,仔細看過之後,重新套上白大褂,幫她開藥,同時叮囑:“回去之後可以用稀釋過的酒精給它擦擦耳朵和腳墊,幫助物理降溫,這幾天不要吃罐頭貓條之類的零食,貓糧也盡量稀釋後再喂。”
他叮囑得事無巨細,林霜羽卻有點走神,拿着單子去前台結藥費時,忍不住朝深色玻璃外面眺望。
LED燈箱依舊閃爍,坐在上面百無聊賴的人卻不見了。
腳步凝滞,心頭晃過一抹沒來由的慌張,她收回視線,想低頭拿手機,餘光卻搶先一步,抓住那個側影。
綠植半遮半掩,前台附近的圓弧沙發一側,陳夢宵坐在那裡,正好奇地摸比格軟趴趴的大耳朵,用那副迷惑性極強的笑臉問拉着牽引繩的主人,它是不是真的每天都在家裡werwer狂叫。
心跳緩慢地恢複正常,她不明顯地松了口氣,轉身結賬。
付完賬單,林霜羽過去找他,終于将手裡的購物袋遞出去。
那隻活潑好動的比格已經被主人帶進診室,等候區人影寥寥,斜對面有兩個年輕女孩正在舉起手機偷拍陳夢宵,竊竊私語。大概再過幾個小時,打完碼的照片就會出現在小紅書或微博上,跟crush之類的關鍵詞相連。
陳夢宵接過購物袋,随意一瞥,看到那份迷你三明治,“晚飯就吃這個?你減肥啊。”
“不是,沒有特别想吃的。”頓了頓,還是說不出口那瓶水是特意給他買的,“我去診室接Miki,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陳夢宵擡眸:“快點回來。”
匆匆回到診室,江照正在消毒電子秤,準備接診下一隻暹羅。
“藥在這裡,每日用量我幫你寫好了,有問題的話随時聯系。”江照将藍色藥袋推過來。
再道謝太顯生疏,林霜羽沖他笑笑:“那你接着忙,我先走了。”
剛走出不遠,又被叫住:“霜羽。”
“嗯?”她抱着貓包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