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他這般禮數周全,扶盈更是怒極,揚手便往那張眉目如畫的臉上呼去。
她最讨厭這人這副模樣,表面溫潤有禮,一言一行卻處處尋她不快,偏生旁人看了,還要說是她小心眼。
謝明蘊半步不退,從容不迫地捉住了她的手,任由她掙紮,唇角微微勾起,“許久不見,公主風采不減當年,真是令臣懷念。”
扶盈從那密道出來,散發勾連,衣衫不整,連白皙的面龐也蹭上片片灰迹。如此灰頭土臉的時候,謝明蘊故意提起“風采”二字,分明是在嘲弄她。
“無恥小兒,放開本宮!待本宮回去,定要你好看!”掙脫不開,扶盈又氣又急,擡腿想要踢他,果不其然也被避開了。
青衣侍衛終于理清眼前局面,抱臂半是調侃半是諷刺:“原來這位就是扶盈公主。久聞大名,今日倒是我妨礙兩位叙舊了。”
謝明蘊被發配北地的原因他略聽過些許,經人轉述,不免又添油加醋多了些兒女情長。
“誰要同他叙舊?”扶盈面上一陣羞臊,氣哼哼地瞪着謝明蘊,“還不快放開本宮!”
她當初不過是見謝明蘊生了張好看的臉,若早知此人如此可惡,才不會與他有半分瓜葛!
或許是青衣侍衛的話語起了作用,謝明蘊松開了她,慢條斯理地撫平自己弄皺的衣服。
方整好衣袖,忽聽半空中有盤旋之聲,一隻蒼鷹長鳴兩聲落在謝明蘊小臂上,尖爪抓出深深的折痕。
扶盈忍不住幸災樂禍,頗為不屑地瞧着他解下一條錦帶。
謝明蘊随意掃過兩眼,眉頭皺起,側身遞給了青衣侍衛。那侍衛看過,滿面盡是不解之色,“這蕭淳什麼用心?”
乍聽得皇兄的名字,扶盈不禁一喜。
謝明蘊是叛軍的人,他如此表現,定然是皇兄有動作了!
她一時也忘了同謝明蘊置氣,提起裙擺便要跑。隻要見到皇兄,她便要皇兄替她做主!
扶盈才走出一步,袖袍便被人拉住,力道之大叫她不由跌了回來。謝明蘊居高臨下,笑道:“公主欲往何方?”
扶盈擡起臉與他對視,也是傲氣十足,“自然是叫皇兄治你們二人的罪。大人莫不是怕了?”
幾年不見,她倒是牙尖嘴利了些。
“該怕的恐怕不是臣。”謝明蘊莞爾一笑,右手一松,方才那錦帶便落到了扶盈膝邊,“公主不妨看看。”
她倒要看看他還有什麼花招。扶盈拾起錦帶,一面觑着謝明蘊神色一面展開錦帶。
錦帶不過三指寬,所記也不過十數字:皇宮固守難下,東宮嘩變,太子及親信自焚。
字數雖短,其意卻不短。
扶盈腦中頓時一片空白,手腳冰涼如墜冰窟。
太子......自焚?這是何意?皇兄怎會自焚?東宮發生何事了?......
直到再望見謝明蘊坐看好戲的臉,她才重新找回了知覺。扶盈将錦帶仍到他身上,喝道:“你在騙本宮!皇兄英才偉略,怎會如這信所咒?本宮這便去尋皇兄,你休想騙我!”
方才那一下跌得狠,扶盈踉跄着爬起來,轉身便想奪門而出。她心亂如麻,腳步也虛浮,将至門前又被一塊磚石絆倒在地。
“公主,外頭兵荒馬亂,若貿然出去恐有不測啊。”謝明蘊負手慢慢踱步過來,一片關切之色。
扶盈心頭湧起一股無名火,驚惶喝道:“那又如何?!大不了便将本宮捉去,橫豎殺了本宮,我才不怕他們!”
殺了?她倒是說得輕巧。
久居皇城的公主果然不知世事兇惡。比起任她找死,倒不如将人留着慢慢折磨,叫她後悔莫及。
更何況她還有些用處。
謝明蘊不動聲色地擋在門前,神情輕松,仿佛不過在話家常:“死倒不可怕。隻是......剝皮、刺面、拔舌、灌鉛之刑,不知公主聽過幾個?”
北地軍治下嚴明,其實極少動用如此嚴刑。但既然要吓唬,自然不能說實話。
扶盈确實聞所未聞,可光聽名字,便能想知其恐怖。她瑟縮了一下,呆了半晌,喃喃自語道:“不會的,不會的......他們又不知本宮是公主,不會如此待我!”
“公主說得也是,”謝明蘊緩緩點頭,在扶盈希冀的眼神中又潑下一盆冷水,“既不認得,又是女人,那便充作軍妓。白日為奴為婢,夜晚人盡可夫。”
驕傲尊貴的公主自然不能受此折辱,一句話未完,扶盈已吓得臉色發白,勉強撐着不倒。
她何曾知曉這般龌龊之事,便是想想已覺心底發涼。可事到如今,她又能如何?
退回公主府?府中已是大亂。執意尋皇兄?京城中又盡是北地軍。還能救她的,似乎隻剩下了眼前人。
“父皇,那謝明蘊不識好歹、欺人太甚!女兒不想看到他,将他發配到别處去。”
三年前因這一句話,謝明蘊失了大好前程。新仇易解,舊恨難彌,他怎麼會大發善心?
扶盈心生絕望之際,謝明蘊卻主動開口了:“若公主願意,臣有一計可保公主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