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扶盈一時急了,站起時撞上車頂,也顧不上疼,向外呼道,“停下,我不走!”皇兄還在京城,她若去南方,皇兄又向何處尋她?
馬車仍向前疾馳着,偶來的飛雪穿過車廂簾。謝明蘊一擡手,将她摁回座上,“阿宛,這可由不得你。”
一會兒沒看住,她就到處惹事生非,先是禁軍統領,接着又是昌樂公主。真将她留在上京,他回來便不必再想見到人了。
“想趁着我不在尋太子?做夢。”謝明蘊冷冷道。
心思被戳穿,扶盈頗有些氣急敗壞。她尋皇兄又如何?兄妹重聚,天經地義,他謝明蘊算是誰?憑什麼幹涉她?!扶盈推他不動,頭腦發昏,張口便咬在他肩膀上。
肩膀傳來始料未及的刺痛,謝明蘊下意識悶哼一聲,呼吸聲正在扶盈耳邊。
他仍穿着今晨那身绯紅官服,許是因走動的緣故,似乎是松垮了一些,腰間衣帶虛虛束着,領口微敞。
圈着扶盈的手臂收回,謝明蘊側首瞥了一眼肩膀,坐回主座,一言不發拿起了案上的書。
扶盈原以為他會趁機戲弄,竟然出乎意料的沒有,很是松了一口氣。冷靜下來後,她隻覺臉熱後悔,轉過頭将下巴擱在窗沿上。
一路無言,唯有風雪呼嘯聲與馬蹄聲相伴。穿過上京城灰敗高聳城牆後,窗外景色越發荒涼,行人房屋減少,野草委地無人收,被大雪掩埋,茫茫平野一片雪白。
馬車駛過一片又一片相同的雪原,扶盈漸漸失了興味。她不敢回頭,隻一味瞧着窗外。
她未出過遠門,馬車颠簸又久,待終于停下時,身體便有些不舒服。
謝明蘊此行,自然不是隻有他一人辦事,因他折回去将扶盈接來故遲了些,臨時落腳的客棧中已有官員在等候。
扶盈坐得頭昏眼花,急着想下去,又被謝明蘊拉住小臂。
白色薄紗覆住她半張臉,一雙清澈的眼睛有些無精打采,謝明蘊替她将面紗戴上,帶子在她腦後松松地打了個結,很快扭開臉,側身先下了馬車。
“我來遲了,張大人見諒。”他向那等候的官員行了一禮,倒讓那官員受寵若驚。
眼下璘王未登基,按原先的職位來說,謝明蘊确實官職不高。但朝中誰人能不知,這位年紀輕輕的謝大人要官拜公卿,不過時日問題。
張敬急忙還了一禮,道:“謝大人言重,随行人員都安排好了,請進吧。”
他正欲領路往裡走,聽得有聲響回頭,卻瞧見方才坐着謝明蘊的馬車裡,竟又下來一位曼妙佳人。
即便瞧不見下半張臉,隻憑那雙眼睛,也絕非庸脂俗粉可比。
張敬隐約記得這位謝大人是未曾娶過妻的,幾位同僚還謀劃過要與謝明蘊攀親。有此佳人在,倒是可以絕了這心思了。
張敬隐約又覺着那女子有些眼熟,未敢多看,忙與謝明蘊寒暄:“謝大人心思周全,還将家眷也帶來了,倒是省得受分離之苦。”他反正是不會将家裡的母老虎帶來的,既是因為麻煩,也是因京中府内不能缺人打理。
扶盈下了車,胃中酸水翻滾,扶着馬車緩了片刻,這才慢慢走過來。謝明蘊瞧了她一眼,對張敬道:“算不上家眷,隻是買來的小妾罷了。人不安分,不得不帶着。”
扶盈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惡心又翻了上來,顧及面子,她忍下痛罵謝明蘊的念頭,越過謝明蘊快步走進了客棧。
張敬略有些尴尬,撓撓頭引着謝明蘊也一同走進去。
扶盈雖先進來,卻仍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圍着短裈的客棧夥計瞧見她是與幾位官員一道的,也不敢上去搭話。
她從沒來過這種地方,連客棧這個名字都隻是聽過而已,急着想尋個地方休息,又不知去處。
張敬仍在同謝明蘊說話:“酒菜已備好,大人請到房中一叙,共商......”
“何處是卧房?”扶盈忽然開口,打斷了他。
這小妾不問謝明蘊,反倒來問他,當着面都如此不安分,怪道謝明蘊要将人帶着。張敬内心腹诽,退一步笑道,“姑娘還是問謝大人吧。”
人到中年,他是無福消受這種美人,還是讓謝明蘊受着吧。
扶盈瞥了謝明蘊一眼,不想與他說話,又轉頭問店夥計:“卧房在何處?”
夥計察覺出氣氛不對,硬着頭皮答:“姑娘問的是哪位大人的卧房?”
扶盈聽着不痛快,反駁道:“不是哪位大人,是我的卧房。”
張敬忽覺頭疼。他以為謝明蘊是一人來的,隻叫留了一個房間,哪知他帶了小妾來,這小妾還不與他同房睡,不知客棧裡還有沒有多餘的房間。
他急忙問了一句,幸好夥計是點了點頭,“那就給這位姑娘另開間房吧,照樣記我賬上。”
趕緊把這難伺候的主兒送走,張敬領着謝明蘊上樓,邊走邊道:“此去江南一行,大人可有什麼主意沒有?”
廂房雕花木門關上,謝明蘊坐在客座,“詠州謝氏在州郡間頗有名望,擒賊先擒王,不如便據此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