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說得極是,我也這樣認為,到時便要仰仗大人才能了。”張敬暗暗松了一口氣。詠州謝氏是謝明蘊本籍,他正怕謝明蘊不肯做這個人情。
又商議些許細節,張敬舉杯,道:“此番能與謝大人同行,實乃張敬之幸,我敬大人一杯。”他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放下杯子卻見謝明蘊并未飲,忽然又覺得有些尴尬。
“大人莫見怪,我不善飲酒,恐誤了事,願以茶代酒。”謝明蘊端坐,溫和一笑,面上一派誠摯。
他并非不會飲酒,隻是不想罷了,飲酒誤事,倒确是真的。當初不是飲了幾杯宮釀,他也不至于那樣魯莽,在宮宴上當庭諷刺扶盈。
“無妨無妨,”張敬擺擺手,一張飽經滄桑的臉又笑起來,“大人請自便。”
同張敬再應酬幾句,謝明蘊回了自己的房中。客棧夥計極有眼力見,将扶盈的房間安排在他的房間右側。
此地不比京城繁華,客棧自然也簡陋許多。謝明蘊坐在靠近扶盈那一側的凳上時,似乎能聽見她又在罵自己。
她大概不知道聲音會傳過來。謝明蘊低頭笑了一下,因提起詠州謝氏而産生的不悅,忽然便消失了。
上京離江南将近半月路程,為盡快解決事端,天還未亮便要動身。扶盈睡得迷迷糊糊,被人從夢鄉吵醒,隻得不情不願地起身。
前不着村不着店的客棧,早膳不免簡陋了些。粗糧碾成的餅子本就難以下咽,馬車又極颠簸,扶盈隻吃了一塊便不吃了。
今日一天都要趕路,中途未必會停,隻吃這麼些定然是撐不住的。謝明蘊瞧見她将面餅放回案桌上,并未說話。
雪比昨日小了,車馬行得更快,四周景色已有些不同。雖大多時候仍是看膩的雪原,有時卻也能見着一兩點人影,遠望與京中人的衣飾有些不同。
馬車奔行着到了午間,扶盈覺得有些餓了。案桌上的面餅早已放涼,比先前還難吃,她勉強咽下一口,差點吐出來。
扶盈本不想哭,隻是生理性的淚水湧上來,心中不覺便生出委屈,擡手抹了抹眼角。
一直沉默不語的謝明蘊終于出聲,他拿起車廂放着的一個小箱子,打開了上頭的鎖。
那箱子扶盈早便注意到了,想着放在謝明蘊身邊,還上了鎖,定是什麼機密,卻未料想過裡邊都是些糖果。
謝明蘊取了幾塊饴糖放到案桌上,“吃不下便吃些這個。”
微甜的糖果入口,融成粘膩的糖汁。扶盈其實不是很愛吃這種糖,但也知道那些好吃的糖大多不耐存。徐伯早晨替她買來,有時天氣熱,晚間便不大好吃了。
謝明蘊又将小木箱鎖上了,擡眼望着扶盈,神情少見得倨傲,頗有些挾恩自重的意思。
扶盈将頭扭開,不願理他。她心中清醒得很。要不是謝明蘊将她帶來,她也不必受這種罪。
馬車依舊每日奔行着,窗外的雪越來越小,穿的衣裳也漸少了。謝明蘊每日給她幾塊糖,待一箱子糖吃完時,一行人已到了江南地界。
詠州城,商貿雲集,商船往來,乃是一方富庶之地。
詠州的官員知京中派人來訪,已等候多日。方在城門出示過身份令牌,一個圓臉的官員便來了,“太守恭候多時,請兩位大人随我來吧。”
此處确與京城大不相同,屋舍臨河,黑瓦白牆,皆是扶盈少見的景色。馬車跟随着接引官員慢慢行在繁華街道上,讓她看得極清楚。
此處比上京暖和許多,行人的衣裳料子也未免薄了許多,行走間衣袂飄動,翩然欲飛。
扶盈忽而發覺,此處的人也生得與上京有些差别。
謝明蘊雖讨厭,但一雙桃花眼生得極漂亮,笑與不笑都含情。河中泛舟的幾個年輕男女中,便有一人生得這樣的眼睛。
但若真要論起來,還是難有人能在皮相上與他一争。
“阿宛,詠州好看嗎?”許久未與她搭話的謝明蘊忽而問道。
扶盈本想說不好,又覺不能因謝明蘊一人連累整個詠州城,便改了口:“好看。”
謝明蘊輕笑了一聲,分辨不出喜怒,不再發一言。扶盈仍守着窗沿,看着馬車拐進一個僻靜些的街道。
詠州城太守正立于衙門前,領着一衆官差等候。
璘王雖還未登基,但他身邊那個謀士的名聲早已傳遍江南。趁着謝明蘊還未位極人臣,早些巴結,以後好升官。
他給足了謝明蘊面子,人還未完全下來,已低頭恭敬地行了一禮,“大人。”
太守生得白白胖胖,年紀不算大,能爬到太守的位置,一半靠家世,一半靠溜須拍馬。即便慣于阿谀奉承,瞧見那位光風霁月的謝大人後面下來一位女子時,太守面上仍是空白了一瞬。
這大人出訪怎麼還帶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