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盈不解，原本嚣張的神情立即軟下來，愣愣地半張着口，“你怎麼知道？”

隻是詐她一詐，倒沒料到她如此不設防。謝明蘊壓下勾起的唇角，“我自有辦法。”

他側身越過扶盈，取下房中那副仙鶴挂畫，卷成卷軸模樣，放于木桌上。

謝氏已不再是當初家風高遠百年氏族，滿府市儈之氣，偏還要挂着這些畫裝潢門面，叫人看了隻覺好笑。

見謝明蘊沒有追究之意，扶盈心中底氣又回來了，坐了身側的紅木圈椅，頗指氣使地擡着下巴，“你将畫取下來做什麼？”

她雖不大精通書畫，好歹在宮中時見過不少，知曉這仙鶴圖工筆細緻。暫住的廂房本就空落落，取了畫便更無趣了。

謝明蘊在另一側坐下，斟了杯殘茶，就着冷意飲了下去，“午後拜訪四叔，不好空手而去。”

謝明蘊的四叔正是蘭茵的父親，扶盈還未見過，聽他此言不由狐疑。

謝府之人待謝明蘊涼薄不假，謝明蘊本人冷淡也是真。這個四叔到底是什麼來頭，竟能讓謝大人主動送禮？何況這畫本就是謝府的東西，謝明蘊卻拿來送人，真是好不要臉。

與謝明蘊相處久了，扶盈也學聰明了些，并不直接開口，而是盤算着何時詢問蘭茵。奪過謝明蘊手中的書，她靠着椅背靜靜翻閱着。

先時被迫讀書還覺着苦痛，如今看多了，倒是看出些趣味來了。想象着哪一天能把謝明蘊說得啞口無言，扶盈興緻更高，手指點着遒勁工整的字迹，一行一行地往下讀。

她坐的位置正在窗下，日光照于白紙黑字上未免刺眼。謝明蘊忽而起身，手臂擦過她臉頰，替扶盈關上了身後的窗。

他側身過來，不免靠得近了些，近到扶盈能聞見熟悉的味道。她知道謝明蘊并不喜熏香，但他身上總帶着淡淡的書墨味兒，像是陷阱，迷惑着任何不熟悉他的人。

做完這些，謝明蘊便拿起畫一聲不響地進了耳房。扶盈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默然凝視着眼前的書頁，突然将書蓋在臉上。

松煙墨濃烈的墨香頓時湧入鼻端，壓住了之前的氣味。扶盈緩過神來，将書帶進内室，決心不在此受騙。

昨夜她睡得不足，今晨又未好好休息，雖是心甘情願翻開書，不免還是犯困了。

腦袋一點一點将要垂下，廂房雕花木門開關聲突兀響起，扶盈頓時清醒過來。她走出一看，謝明蘊果真出去了。

他似乎總有許多事做不完，無論是在上京時還是在詠州時。也幸虧謝明蘊不得清閑，否則扶盈少不來被擠兌一兩句。或是因來了詠州事務更多，他有些日子沒翻舊賬了，偶有戲弄也是一兩句便過去。

發覺自己對謝明蘊寬宥許多，扶盈大驚，立即推門去找蘭茵。

不見皇兄、忍辱負重、遠離上京都是拜他所賜，必須複習謝明蘊的惡行，可不能被此人騙了。

記得蘭茵說過自己在側邊的院子，扶盈便尋着最近那個去了，恰巧在院門外瞧見從房中出來的少女。

蘭茵見她來，稚嫩的小臉揚起甜甜笑容，示意扶盈先等一等，又往正房内送了一壺茶，這才提裙小跑着過來，“阿宛姐姐，你是來找我嗎？”

想着謝明蘊就在不遠處同四老爺談話，扶盈略有憂心，帶着蘭茵走遠了些。今早她與蘭茵偷偷說小話都能被逮着，可見謝明蘊耳力極好，不能叫他又聽見了。

她二人躲到了謝府四處可見的一處小園假山後，故此蘭茵也未聽見父親呼喚的聲音。

“蘭茵這孩子，真是......”久未見女兒再過來，謝梓頗有些無奈。

“四叔不必拘謹，”謝明蘊毫不在意，淡然一笑，“表妹既不願來，也便不該勉強她。”

謝梓歎了一口氣。他早知府中的小輩多與謝明蘊不親近，甚至私下有輕蔑之意，自己心疼這個外甥，想叫蘭茵親近些，可惜人卻不知跑到何處去了。

“她年紀小，你莫同她見怪。”

“明蘊知道。”他與謝府衆人隔閡難消，其實也不差一個蘭茵。

謝梓收拾好心緒，飲過一杯清茶，話終于拐至正題：“明蘊，四叔知府中人多對不住你。隻是畢竟是一家人，四叔還是盼望你留些情面。”

“府中人并未對不住我，”謝明蘊仍是微笑着，眼中卻全無笑意，“隻是對不住先父先母罷了。”

謝梓本欲勸他看開些，如今他身份顯赫不同往日，謝府不敢再有人怠慢，可謝明蘊提起父母，便再無話可說。

“嫣姐她......唉......”

即便老太太再不滿那樁婚事，終是對親生女兒殘酷了些。謝嫣病重時曾向謝老太求藥，卻因來的人是謝明蘊生父而一無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