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人多口雜,即便是小事都不乏人議論,遑論主子間的事。
不過在府中閑走,探尋的目光便一道道落在身上。謝明蘊仿若未察,快步按着原路返回。
他和謝明旭已徹底撕破臉,難保謝大少爺不會懷疑他與旁人勾結。為保萬無一失,本不該與謝明謙會面,隻是偏生又如此湊巧。
聽牆根一事,向為君子所不齒,謝明蘊卻不在乎。
“我看你也不必叫我爹了,不如就認謝亦做爹好了!”二老爺謝承的聲音從一牆之隔外傳來,頗帶怨氣,“别怪你老子沒提醒你!你提心吊膽替他做那些勾當,到頭來除了便宜謝明旭那小子,一點用處也沒有!”
“謝亦不過勝在是長子,若我早生幾年,還有他什麼事?謝明謙,你真當你老子是廢物?!”
“親兒子就是親兒子,你讨好謝亦,以為他能給你什麼好處?我看呐,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待二老爺将牢騷發完,天色已亮得差不多了。察覺對話中毫無用處,謝明蘊早已悄悄離開,繞路回了小院。
習慣了金貴的公主無事不起早,推門時見人醒了,他反而有些驚訝。
其實扶盈醒得還要更早些,她被雨聲吵醒,迷迷糊糊地憶起些昨夜的事,一下便睡不着了,躺在榻上翻來覆去。
原先還模糊不清的記憶,越是想要抹去反而越是清晰。
用被褥蒙着腦袋糾結半天,扶盈越覺臉上燒紅,幹脆一口氣将被子掀開,借着清晨的寒意,總算讓頭腦冷靜一些。
手上纏了厚厚的白布,沒怎麼感到疼,反倒是某個羞于啟齒的地方隐隐有些不自在。扶盈随意披上外裳,下床時略僵了僵,忍着奇怪的感覺起了身。
她想不出應當如何面對謝明蘊,隻好期盼他不在屋内。
淅瀝雨點落下,愈發襯得滿堂寂靜、杳無人聲。既沒聽見火盆嘶嘶的炭火,也聽見書頁嘩啦翻過。扶盈在屏風後側耳等了半晌,終于鼓起勇氣邁出步子。
她方探出半張臉,吱呀一聲門響,擡眼看去,視線便恰好與謝明蘊對上了。
聽了半晌才确認謝明蘊不在,哪承想他竟正好這時回來了。
扶盈慌亂之下又躲了回去,無意撞到右手。幸好布料纏得厚,沒再弄出些傷來。
一回來就瞧見她笨手笨腳地亂動,謝明蘊皺了皺眉,大步走過去,視線往下移了幾寸。
“還疼嗎?”
昨夜燈火昏暗,他隻能随便在扶盈手上用些傷藥,這會兒又撞到傷口,也不知好點沒有。
然而話落到扶盈耳中,卻是另外一番情形了。
她實在沒料到此人竟能如此厚顔無恥,光天化日說出這種露骨的話來,登時面上飛紅,差點又逃回裡間。
謝明蘊這人,明知故問,簡直可惡至極!
轉念一想,她又覺不能顯得自己十分在乎,原地僵了良久,隻好幹巴巴地将話擋回去:“你胡說什麼?我不疼!”
扶盈打定主意,無論謝明蘊說什麼,隻要一口咬定自己不記得便好了。
她不給謝明蘊回應時間,仿佛要證明什麼一般,略過謝明蘊到窗邊坐下,抓起桌上的書便将臉擋住。
扶盈一時忘了自己右手有傷,拿書的手不穩,眼看書脊棱角就要砸到腿上,被謝明蘊穩穩接住。
她愣了一瞬,快速将書奪了回來,眼睛垂下并不看他。
昨夜之事,究竟扶盈還記得多少,謝明蘊也沒把握。藥不是他下的,有什麼作用并未可知。
其實記得也好,忘記也罷。即便記得,又能如何?
“手伸出來,換藥。”
桌上還有昨天剩下的布料和傷藥,謝明蘊半俯身,捉住扶盈手腕,小心将舊紗布拆了。
傷口已不流血了,看着雖吓人,慢慢總會好的。謝明蘊用白布蘸了水,動作輕柔地替她擦拭幹淨。
扶盈先是不情願,漸漸也不反抗了,安安靜靜地任他抓着,别過臉不敢看傷口,隻在灑藥粉時瑟縮了一下。
許是方才在屏風後邊等了太久,指尖已有些微涼。被謝明蘊溫熱的手掌握住,她忍不住動了動。
居高臨下的姿勢,扶盈低頭就能輕易看見謝明蘊整張臉。她沒有謝明蘊高,難得能遇見這種視角,無意識多看了兩眼。
不知緣何,她忽然覺得他心情有些低落。
謝明蘊動作很輕,不知不覺間就完成了包紮。
起身收拾東西時,他無意往扶盈裙擺瞥了一眼,卻發覺她立即夾緊了雙膝,臉色一點點染上紅暈。
原來不是記不得,是裝作不記得。
謝明蘊沒戳穿,偏頭佯裝咳嗽了一下,壓住了唇角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