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盈想罵他流氓,又怕是自己多想惹人笑話,咬着唇沒等來後續,隻好将這口氣咽了下去。
雨停風起,絲絲寒意透窗入。謝明蘊依舊坐在往常的位置上,翻着她買來的《周易》。神色如常。
扶盈不禁警惕。昨夜發生了什麼,謝明蘊應當也記得。可他卻一字不提,莫非又在憋什麼壞水?
思來想去,找不到一個理由,又不能開口問,反倒讓她想得頭疼。
水漏清脆,日影漸移。攤着書瞧了一日,扶盈連一句也沒看下去。用過晚膳,她便先躲回了裡間。
她思考了一日,最後決定,既然謝明蘊裝作不記得,那她也不記得。
榻上不知何時已換了一床幹淨被褥。扶盈後知後覺地想起,昨夜自己的衣裳,似乎也是别人幫她換的。
好不容易緩和的心緒又翻動起來,扶盈一時不知該羞該惱,隻得憤憤地揪着衣袖,将帳都記在了謝明蘊頭上。
幸而一夜無夢,新取的被褥柔軟溫暖,難得讓她想起了皇宮的時光。
當年錦繡滿堆,仆役如雲,仿佛都是前生之事了。早知如今會被謝明蘊欺負,當初她就不叫父皇貶谪他了。
扶盈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一覺睡得安靜舒适。被人聲吵醒時,隻翻了個身,毫無起身迹象。
人聲停了片刻,手掌放到她額頭上試了試,又重新響起:“阿宛莫睡了,今日帶你到詠州城裡走走。”
聽出是謝明蘊的聲音,扶盈清醒了些。她望了一眼窗戶,外頭才有一點亮光,還未到平明時分。
真是奇怪,往日謝明蘊要出府,向來是不管她的。
意識到謝明蘊正在她榻邊,扶盈忽而清醒,抱着被子坐起,嗓音帶着未退的黏糊:“你要做什麼?”
見她起來,謝明蘊别開眼。他将架上衣裳取來,并不回答她的話,徑直出了裡間,
扶盈不明所以,揉了揉眼睛,最終還是掀開被褥下了床。
換過幾次傷藥後,她已習慣了謝明蘊動手,坐在他身側椅上,自然地便伸手過去。
溫過的清水溫度正好,棉布擦過掌心,留下一點癢意。扶盈下意識想抓一下,被謝明蘊扣住手臂。
于岐黃之術上,謝明蘊并不精通,他隻略曉得傷藥中用了幾種藥材。如今看來,确是恢複得很好。
改日叫人抄個方子,保不齊以後能用上。讓千金公主受了痛,她是要鬧的。
一通忙亂下來再用過早膳,兩人踏出院門時已不算太早。蘭茵不知從何時起等在那裡,遇見人從裡頭出來,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宛姐姐......你沒事吧?我、我不是有意丢下你一人的。”蘭茵低頭絞着手指,聲音顫顫,幾乎要哭出來。
扶盈不太願意回憶起那日的事,更何況這并非蘭茵的過錯。她展開手臂,在蘭茵面前轉了一圈,笑語盈盈:“你莫放在心上,我好好的。”
蘭茵擦了擦眼角,又拽着她衣袖左看右看,這才重新展露笑顔。
既然蘭茵來尋她,按以往的作風,扶盈便留在府中了。她正要拉着蘭茵往廂房走,誰知謝明蘊手臂一橫,直接将她攔下了。
扶盈不解,推了推他的胳膊,擡頭撇着嘴質問:“你做什麼?”
她隐約覺得這話熟悉得很,似乎才說過一次,立即又聽見另一句熟悉的話。
“今日去詠州城走走。”謝明蘊的話也是才說不久。
分明沒有再多理由,扶盈遲疑了片刻,還是将蘭茵的手放下了。
她同蘭茵的話可以改天再說,但謝明蘊賣關子卻不是每日都能見到的。
刮了一日的風還未停歇,越過重重宅門穿堂而過,越發陰冷迫人。謝明蘊走在前,不遠不近地恰好擋在風來處,扶盈便心安理得地跟在他身後。
馬車早早在府門等候,點了小小的手爐,解了披風也不覺冷。
扶盈掀開車簾向外望去,街上鋪子大半都已開了,約摸是将近年關,開市的時候也早了些。
年關時坊間會熱鬧許多。
即便當年在上京極少到市集中去,通過侍女仆役之口,扶盈也是曉得的。
她想到遠在上京的連玉、瑤枝,還有杳無音信的兄長,眼眶一時又紅了。
離京這樣久,也不知皇兄是否去尋她了?皇兄若是尋不到她,又該如何傷心?
咬着唇終于将眼淚忍下,馬車也停了下來。扶盈掀簾一望,卻不是人來人往的街道,反倒是個僻靜的所在。
她恍惚了一瞬,認出了此地是何處——詠州的官府驿站。才到江南時,她曾在此住過幾日,今日忽然又回來,難道是準備回京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