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盈滿懷期待,乖乖戴了面紗,跟着謝明蘊走進府内。她已不是第一次來,還是未免好奇地左右望了望。
前些日子下了雪,庭院中幾株樹木的葉子大多落盡了,餘下幾株盆景由小厮細心照顧着,還留有一點綠意。
乍見張敬,扶盈很是驚喜。既然見到當初共同南下的官員,豈不意味着要一同回去了?
她随着謝明蘊一同見了一禮,不由讓張敬受寵若驚。
若是從前不知她是誰也就罷了,可如今已知道眼前的女子是扶盈公主,他着實不敢亂來。
張敬的視線在謝明蘊和扶盈之間飄忽了一陣,讪讪笑道:“二位進來喝些茶?”
他不知謝明蘊為何将這尊大佛請來,也不好當衆問,隻好當作無事發生。
驿站中不乏各路耳目,張敬向謝明蘊傳遞消息時皆是用的暗語,便是多了一人在側,也未有妨礙。
扶盈聽得迷糊,百無聊賴地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左看看張敬,又向右瞧瞧謝明蘊。
她在謝府見到了好幾位少爺小姐,雖名義上是謝明蘊兄弟姐妹,其實生得都與他并不太像。仔細想想,或許謝明蘊是随了他的書生父親,比起富家公子,更多了幾分詩卷傲氣。
倘若謝明蘊不是謝氏子弟,興許也會同他父親一般,寒窗苦讀一心功名,被哪個千金小姐瞧上,又去做什麼王府、李府的乘龍快婿。
思及此,扶盈禁不住掩唇而笑。她想不出那情景,要謝明蘊低頭,簡直是不可思議。
“阿宛笑什麼?”謝明蘊不知何時停了與張敬的談話,側頭看過來,目光灼灼。
扶盈不會什麼暗語,湊近他耳邊,故意将“乘龍快婿”咬得極重,定定地瞧他反應。
可惜謝明蘊低頭抿了一口茶,什麼也沒說。
張敬咳嗽一聲,站起道:“既然無事,那就恕張某不遠送了。天寒地凍,二位車馬慢行。
趕緊将人送走,他可不想再看兩個人在他面前眉來眼去了。
謝明蘊笑而不語,取了外裳也拱手道别。
車夫又揚起鞭子,馬車在窄巷中穿過,馬蹄聲沿巷而行,打破一路寂靜。熙攘人聲從遠處傳來,似乎越發近了。
以為要回京,不成想卻不是這麼回事。扶盈心中急躁,拽了拽謝明蘊袖子,“你要帶我去何處?”
“今晨已告訴過你了,”謝明蘊依舊正坐,神色似笑非笑,“到城中走走。”
扶盈不信他這樣好心,直到人站在點心鋪前,這才勉強放下心來。含着久未吃到嘴的饴糖,她心情好上許多,連謝明蘊都瞧得順眼了。
将近年關,街道人流如織,離得遠些便要被沖散。扶盈拉着謝明蘊衣袖,亦步亦趨跟着他走。
沿街叫賣的老者,街角賣藝的伶人,讨價還價的遊人,嘈雜聲響幾乎将耳朵都填滿。扶盈無意觸到謝明蘊的指尖,似乎聽見他很輕地笑了一聲。
謝明蘊帶着她到了一處裁縫鋪前,立即便有店家迎了上來,熱切地問:“兩位是要成衣還是定做?”
“定做。”謝明蘊不假思索回道,輕輕将扶盈往前推了推,“要最好的料子。”
新年正是要着新衣的時候,鋪子内一片繁忙,卻仍是勻出了一位女師傅替扶盈量身裁衣。舊時在皇宮,扶盈一年也要做幾次衣裳,倒并沒有不自在,大大方方地任她擺弄。
興許是為了讨主顧歡喜,女師傅一面手腳麻利地記下尺寸,一面還不停同扶盈搭話:“娘子真是好福氣,瞧公子一表人才,出手也是闊綽,一來就要我們最好的料子最好的師傅!”
“這年頭,多是姑娘家自己來店裡,肯陪夫人來做衣裳的公子可不多了!想來公子對娘子真是癡心一片!”
眼看女師傅話越來越偏,扶盈不得不紅着臉打斷,“我與他不是夫妻。”
定然是謝明蘊覺着虧欠了她,良心不安才來這裡,什麼癡心一片,這師傅淨會胡說八道。
見扶盈不喜,女師傅連忙停下,笑着賠罪幾句。她隻當扶盈是害臊,又道:“娘子若是願意,也該早定下為好。才子佳人正是登對,合該早結良緣,不然豈不是負了公子的心意?”
一男一女同來裁衣,扶盈百口莫辯,隻能忍着難為情,任由師傅說了。
其實她也不明白,自己與謝明蘊究竟算做何等關系。
從肩到腰,一寸寸量下來,縱使師傅動作快也耗了不短時辰。從裡間出來時,謝明蘊正在門口立着。
時已入深冬,前些天下了冬雨,又刮了大風,今日卻忽然下雪,天時果真難料。謝明蘊着了件深色大氅,點點雪花飄揚,正似青松落雪。
他伸手接了片雪花,眉頭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