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你提起我了?”衛朔站起,笑容沖散了臉上的疲倦,“改日給追影洗刷幹淨了,我帶她瞧瞧!”
他動作太大,一下将桌角的一疊草紙碰落,不得不蹲下身子,手忙腳亂地收攏好。
散落的紙張一頁頁被拾起,而謝明蘊始終沉默着。
衛朔的笑容慢慢淡下,他擡起頭,摸了摸脖子,“那個......若無要事,我便先回去了。”
衛朔逃也一般地快步出去了,撞歪椅子也未停下。謝明蘊俯下/身,将桌面下遺落的幾張草紙也拾起,目光移向屏風後。
泛黃的草紙廉價而粗粝,摩挲在指尖,一點輕微的刺痛感。墨水從上一頁滲過,留下無法擦去的痕迹。
熱鬧消逝後,清冷的月光滿布四野。落雪無聲,風聲漸息,飛鳥不鳴,側耳傾聽,隻有一聲很輕的歎息。
年夜向來被認作最重要的一晚,可這樣的一晚,也隻是與平常相同的幾個時辰罷了。
扶盈睡得晚,本是不容易醒的。然而外頭聲響陣陣,她便揉着眼迷迷糊糊地起來了。
謝明蘊隻在外間簡單鋪了層毯子,在她出來前已收起,營帳内依然如先前擺設。
睜眼瞧見他,扶盈不由想起昨夜聽到的話,糾結該不該出去,察覺他面色如常,慢慢松了一口氣。
果然是她聽錯了,哪有那些亂七八糟的話,隻是誤會而已。
壓下心中一點莫名的失落,扶盈在另一側坐下。
她記不清自己昨夜是如何睡下的,也忘了什麼時候整理的賬本,隻托着腮翻了翻,假裝認真核賬。
雖到了新年,原先未完的事宜還是要接着。謝明蘊果然并不清閑,用過早飯便出了營帳。
木材、瓦片、工匠......這些詞語偶爾也聽見人向謝明蘊彙報,而扶盈卻隻能在一頁頁新增的賬目中窺見一二。
算得多了,她也無師自通了些技巧。一日又一日重複,她并不嫌苦,隻是有些無聊。
是日午間謝明蘊并未回來,幫廚老伯送了一碗湯圓來,她這才意識到今日已是初五。
往外瞧時,天色正好,叫這寒冬也無端透出風和日麗的味道來。扶盈用手遮了遮眼睛,走出了營帳。
她在裡頭待了太久,被日光一照,總覺得有些暈暈乎乎地。
外頭的人似乎少了許多,施粥的隊伍不長,多是婦人和孩子。扶盈帶着疑惑走過去,沒注意到周邊的動靜。
“籲!”已是極近的距離,馬蹄高高揚起,馬身被缰繩扼住,倒退幾步終于穩住。
衛朔着急趕路,差點撞到人,定睛一看才發覺是誰。他頓時忘卻了是扶盈從拐角走出來,笑道:“沒吓到吧,在這兒做什麼?”
後知後覺地驚吓了幾瞬,扶盈拍拍自己心口,擡頭問道:“人少了好些,他們都去何處了?”
“他們?”衛朔從馬上下來,束起的長發在身後晃了晃,“都在原先的村子那兒,正缺人手。”
年節時分,工匠不好尋。便是能尋到,這些淳樸的百姓渴盼着早日歸家,也都願意出力幫襯。
“你要去?”衛朔挑了挑眉,搖頭拒絕,“那不是什麼好玩的去處,多的是塵土。”
扶盈卻不理,摸着小白馬的鬃毛,回頭定定瞧着他。
幾乎沒有對峙多久,衛朔便敗下陣來。他認命地扶額,擡手一揚,“走吧,姑奶奶。”
分明前幾日才與她同乘,再一次上馬,衛朔心卻跳得厲害。
他不再催馬,隻是任由着小白馬慢慢向前跑。迎面而來的風吹來,好像将兩人的長發糾纏到一處。
村莊離安置地不遠,即便放慢了速度也還是很快到了。
那些不見了的民衆果然都聚集在此處,還未接近已聽見聲響。
賬目上的名詞終于清楚地出現在眼前。前幾日瞥見的凄然眼神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堅毅期冀的面孔。
扶盈望見了人群中心的謝明蘊,她要走過去,右手忽然被人拉住了。
“噓。”謝明蘊的視線将要轉來,衛朔卻帶着她躲到了一處房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