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從前張敬遠遠瞥到的一次,如今實在素淨了許多。這料子瞧着倒也不差,隻是再如何好,也比不得皇宮。
前些日子在宮宴中見到了昌樂公主,再看眼前人,張敬不由感慨。
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依。舊日扶盈那般受先皇寵愛,而今卻都成她的錯處了。反倒是昌樂公主,依着母族的憑仗,新皇登基後,還能保住一個公主的名頭。
扶盈雖嬌氣些,江南一行下來,卻也能瞧出沒有什麼壞心腸。她如此天真,自然是對付不了謝明蘊的。
思及宴中瑣事,張敬略一猶疑,咳嗽一聲,道:“新皇對謝大人極為欣賞,重視之意不止朝堂,不知宛姑娘知否?”
聽他忽然提起新皇,扶盈心中泛起一絲不悅,很快又消散,隻撚着衣袖,不以為意地回答:“知曉。”
她當然是再清楚不過。若非信賴有加,新皇怎會甫一登基便用了謝明蘊的計策。
然而張敬的重點卻在“不止朝堂”。
他吃了一驚,着實沒想到扶盈這般平靜。
太後有意撮合謝明蘊與昌樂公主,扶盈既知道此事,竟能毫無反應。
在江南詠州時,二人不是好好的?莫非過了這段時日便桃花流水不再?
未曾料到扶盈看得這樣開,反倒是張敬有些不知所措。他尴尬地笑了兩聲,忽又想起些什麼,勸慰着笑道:“哈哈,謝大人有些難言之隐,宛姑娘也确實不必可惜。”
一道下江南時,張敬無意問得此事,謝明蘊也未否認。想來日夜相處,扶盈早怕是知曉了。如此一說,弄不好還是扶盈瞧不上謝明蘊。
那時同僚還托他做媒,幸虧他察覺得早,沒害了人家姑娘。
聽聞那方面不行的男人,多少都有些心理扭曲。
思及此,張敬歎了一口氣。
倒是該昌樂公主,恐怕是不知情的。
畢竟不算什麼正經事,張敬不想再談,偏生扶盈又抓住了這點不放。“謝明蘊有何難言之隐?”
她越聽越迷糊,這個張敬,說話怎的跳來跳去,原先還在說新皇,忽然又是什麼“難言之隐”。
她隻當是張敬又在說那些聽不懂的暗語,頓時冒起一股無名火。原先張敬同謝明蘊說話故意避着她也就算了,如今是在與她說話,為什麼也要多此一舉?
張敬不說清楚,她便偏要不依不饒。
“他有何難言之隐?你又是從何得知?”
人生數十年,張敬還是頭一回遇到這般棘手的問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叫他如何說?再者,就算他不要臉面,他也要性命。
誰敢當着謝明蘊的面譏諷?
“阿宛在說什麼?”謝明蘊的聲音從後傳來,語調似笑非笑。
他方勸離了來訪的麻煩,回頭便聽見扶盈嚷嚷什麼“難言之隐”,面上笑意古怪得很。
張敬擡眼望天,裝作沒收到謝明蘊眼神,讪笑着便往外走:“時候不早,張某便先離開了。”
君子慎獨,古人誠不我欺!
扶盈還未想明白是何意思,瞧見張敬要走,張口要留,瞥見謝明蘊,又隻好将話咽了下去。
無論是什麼,還是不要在他面前問為好。本來就不太正常,回頭被刺激得又發瘋可怎麼得了。
張敬溜得快,謝明蘊也未攔,目光隻緊緊鎖着扶盈,等着她說話。
然而扶盈卻沒理他,獨自思索了片刻,不聲不響回了後院。
雖過了上元,陽和漸起,可終究寒意未散。落日沒入遠山之後,夜風依舊寒涼。
連日府内各人匆忙,扶盈小鬧了幾句,占得一處小廚房。
她前些月在江南學了些皮毛,隻是畢竟生疏,無人幫忙照看時,火候難免掌握不好。
幸好托衛朔弄來的藥草不少,熬糊了幾鍋不打緊,今日總算成了一次。
小心翼翼地将晾涼些的湯藥倒入碗中,還未湊近,略帶土腥的草藥味道便充斥了鼻腔。
放了兩大勺白糖,仍是揮之不去的苦味,扶盈莫名有些心虛,又加了些糖。
圓月低垂,燭火搖曳。關了門窗,屋内的藥味便更重了。
扶盈本意要說這是她為謝明蘊煮的湯,可如今這模樣,還是坦誠些為好。
誰知話說出口,謝明蘊的臉色更不好了。
“你說,這是為我熬的補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