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太子的人有意滲入,便是今日無事,明日也該有意外。這錯歸不到她頭上。
謝明蘊淡然一笑,伸手在她發上安慰似的撫過。“莫要多心,隻是意外罷了。”
他已命人請了大夫診治,隻是些皮外傷,幸而還不至于傷筋動骨。
雖無人斥責她,扶盈心中卻放不下。順從地點了點頭,神情仍是蔫蔫的。
坐立皆是不安,躊躇良久,扶盈推開門,便往廚房那一處去了。
她别的不會,唯有前些日子替謝明蘊做安神湯藥時學會了一點煎藥的本事。
這活計實在不難。不過要在火爐旁邊耐心等待,顯得尤為枯燥。
她既有這一份心,旁人亦不好多言。謝明蘊跟在廚房外瞧了幾眼,也便随她去了。
也罷,若是不讓她做,興許扶盈心裡頭還愧疚得多。明明被外人說得那般跋扈無理,偏偏又是個嘴硬心軟的性子。
火焰靜靜燃燒,燒得藥壺鼎沸,分明是倒春寒的時節,扶盈額上卻沁出了一層薄汗。
一半是因這炙熱爐火,一半則是因心懷不安。
直到徐伯接過湯劑,再三強調自己無事,扶盈一顆心才算好受些。
隻是她并未急着回放,洗淨藥壺,又往裡頭添了新的草藥。
月上枝頭,偶有風聲過耳,其餘皆是靜寂。謝明蘊手中書翻過一頁又一頁,差點要起身找找人去何處時,扶盈及時回來了。
俗言道:是藥三分毒。前些時候覺着謝明蘊好些,扶盈便沒再熬安神湯。不過今日既出了這樣的事,還是不要掉以輕心的好。
瞧着她小心翼翼端碗進來,還一邊不住觀察旁人神色。謝明蘊泛起心疼之意,欲出言安慰,卻是讓扶盈搶了先。
“徐伯之事怪我。你也莫要多想了,好生歇息吧。”
扶盈似乎還是覺着他精神有問題。
謝明蘊無奈,也并未反抗,順從飲下整碗安神湯。
一日事畢,總算可以稍稍安定下來。扶盈已習慣在休息前讀一會兒書,她伸手摸向塌邊小桌,卻沒摸到昨日未讀完的那本。
《論語》被人刻意翻到八佾一篇,尚未幹透的墨水洇開一小片,正點在其中一句——“成事不說,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待到裡間徹底安靜下來,謝明蘊才合上書,吹滅燭火。他并未回房,在月下靜坐了片刻,窗外便有一道黑影落下。
果不其然,那位名叫石貴的漢子是廢太子的人,應是某年武舉人,并不精通暗殺。若非實在無人可用,廢太子不必用如此險招。
謝明蘊揮手,黑影便如來時一般去了。
光憑一個武人,還不足以翻天覆地。這石貴能翻出什麼風浪,他拭目以待。
新官上任尚且三把火,何況新皇上任,又逢開春,一年國策未定,謝明蘊愈發忙不開身了。
扶盈每日熬藥煮湯,眼看徐伯慢慢恢複過來,心裡不覺歡喜。她将書帶到廚房去看,除去不小心燎到幾頁,倒也算日日平安無事。
估算着醫師開給徐伯的草藥将要用完,謝明蘊的安神湯也快沒有了。扶盈低頭盤算着如何讓醫師帶些額外的草藥,忽聽得有人似乎在喚她。
“姑娘!姑娘!”
那石貴來府中已有不短時間,隻是他說話向來難懂,扶盈确實一次也不曾與他交流過。
屋外夕陽昏黃,隻勉強照亮一方。他生得高大又粗犷,未免讓人心生畏懼。
況且有一事叫扶盈覺着奇怪。
年前陪着謝明蘊處理雪災,她并非未見過莊稼人。隻是那些人,好像都要更面黃肌瘦些。
石貴再開口時,先前難懂的口音已全數不聞:“公主還記得太子嗎?”
他語氣頗為不善,差一些吓得扶盈落荒而逃。想明白他是何意,扶盈又站住了。
“你是皇兄的人?”她差點忘了,瑤枝曾告知她有人會來找她。隻是沒想到如此湊巧,此人竟還順路幫了徐伯一把。
無視扶盈道謝,石貴嗤笑一聲,低頭問道:“公主不想見太子嗎?”
離别近半年,不知皇兄究竟如何,扶盈自然是想見的。
順利得到滿意回答,石貴将一包藥粉塞到扶盈手中,俯身逼近,“用此藥送那謝明蘊上路,我們便可離開了。”
他已觀察幾日,這公主自甘輕賤,每日在廚房做些下人的活計,倒正好是個方便。
不料扶盈卻拒絕了,迅速後退兩步,怒目道:“我為何要殺謝明蘊?!”
謝明蘊擁護太子這番說辭,瑤枝早已轉告過去。短暫惱怒過後,石貴拾起藥粉,隻背手換了一張紙包住,又遞了過去。
“也罷,那便用這蒙汗藥,叫他昏睡個把時辰。”
“我......”扶盈尚在猶豫,石貴已猛地将東西塞入她手中。
“石貴哥,柴火送過來了,搭把手呗!”
“太子殿下自有計劃,公主隻要聽話就好了。”
人來之前,石貴丢下一句,轉身便又恢複成那副老實憨厚的模樣,向庭院外點頭。“曉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