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的噴泉池下,大提琴手正在優雅地演奏帕格尼尼。遠處的商廈在漆黑夜空中錯落高聳,夜風拂面而過,搖曳的燭光搭配美酒,正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時刻。
斟上紅酒,在半空中輕輕碰杯,時添聽到季源霖說:“時哥,我們結婚吧。”
時添原本并沒有酒意,卻在聽到季源霖的話後怔了一瞬。
他沉默片刻,微微偏過頭,臉上多了幾分微醺之色:“你喊我什麼?”
季源霖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隻是放輕了聲音:“哥,你知道嗎,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八年。”
公司裡的員工叫他時總,長輩和季源霖平時都叫他添添或者小添,成年以後,已經很少有人這樣稱呼他了。
這還是上高中時,季源霖對他的稱呼。
季源霖上學的時候比他低一級,平時在學校裡每次一見到他就會害羞。漲紅着臉,不敢叫他的全名,半天才嗫嚅地喊出一聲“時哥”。
後來,班裡的同學都知道他時大少有個低年級的小跟班,每天跟在他後面“時哥”“時哥”地叫個不停。
他還記得,周斯複當時對季源霖的這種馬屁精行為十分之不爽,某天約着幾個狐朋狗友把人堵在巷子裡,狠狠揍了一頓。結果被學校記了個大過,趴在教室後面的黑闆上整整寫了三千字的檢讨。
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從腦海中一閃而過,時添意識到自己的思緒已經飄得太遠,他好像确實受到了酒精的影響。
被露台上的風猛地一吹,時添逐漸恢複了清明。
他垂下眼,似是沉思了片刻,接着擡起頭,慢條斯理地對季源霖說:“阿霖,我想讓封禹上市。”
像是不知道時添為什麼突然提起了這一茬,季源霖舉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頓。很快,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眉目間帶上了一抹轉瞬即逝的沉郁。
“為什麼要上市?”
片刻後,時添聽到季源霖開了口,沉沉語調融入身後的夜色,“封禹現在财務穩健,也不缺融資,要真等資本入了場,我們的風險比現在隻高不低。”
時添是金融行業出身,裸辭和男友創業前也曾在知名投行的IPO業務部門工作。有專業背景和人脈的加持,選擇上市這條路其實對他們而言利大于弊。
但他其實能理解季源霖的顧慮。季源霖是技術出身,主管封禹的産品和研發,在整個研發部門攻克技術難關的關鍵階段,急于上市經常會導緻公司管理層做出錯誤的運營決策,最後賠了夫人折了兵。
想到這裡,時添笑了笑,沒有再将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他緩緩擡起眼簾,對上面前男人的視線,一雙眼睛變得明亮迥然。
時添:“那,什麼時候去領證?”
聽到時添這樣問,季源霖刹那間紊亂了呼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添添?”
“隻要上半年公司盈利翻倍,我倆就結婚。”時添說,“阿霖,我答應過你的。”
将杯中紅酒一飲而盡,時添微皺的眉心慢慢舒展了開來。
就在剛才,他心底忽然産生了一種如釋重負的安甯。
八年,三千個日與夜,他好像終于選擇和過去的自己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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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了季源霖的求婚,時添以為自己會喝得爛醉,結果到頭來隻是比平時多幹了幾杯。
中途離開包廂,去洗手間的路上,他停下腳步,忍不住動了動鼻尖。
空氣中飄來一股淡淡的香味,不知為什麼令人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隻是短短分神了一秒,餐廳的旋轉門外便沖進來了一道小小的身影,手裡還握着一根香噴噴的烤串。
他終于知道那股香味的來源了。
鮮香四溢的烤肉筋,以前學校門口的燒烤攤上五毛錢一根,揣在兜裡一個晚自習都吃不完。
從旋轉門外奪門而入的小屁孩一個重心不穩,被門口鋪着紅毯的矮階絆了一跤,看樣子就要摔倒在地。
時添對類似的場景記憶猶新。他小時候也摔過這樣一跤,在台階上嗑掉了大半顆門牙,被班裡同學嘲笑了好幾個月。
他一個箭步上前,準備張開雙臂接住小孩,卻沒想到小孩在跌入他懷裡的同時,還不忘牢牢護住手裡的烤串。
小男孩和烤肉筋一起撞入時添懷中,甩起的辣油濺濕了他整個領口。
原地猛地踩了個急刹車,小男孩發現面前叔叔的西裝上沾滿了辣油留下的污漬。
嘴裡發出“嘶”的一聲,他猛地往後連退了好幾步。
“不,不好意思——”
眼看小男孩面紅耳赤地呆立在原地,看起來馬上就要急哭了,時添原本想說沒事,卻在看到小男孩長相的時候,也跟着愣在了原地。
小男孩的臉頰又白又嫩,臉紅起來像個熟透了的水蜜桃。和他認識的某個人小時候長得很像,幾乎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正在這時,另一側的旋轉門緊跟着打開,法國經理領着一男一女從門外走來,正認真地在為他們介紹餐廳的菜式。
看到不遠處的來人,小男孩仿佛等到了救兵。
擡手抹了一把鼻涕,他站在原地嚎啕大哭:“周師傅——我又闖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