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總?”
車窗從裡面被打開,周斯複微側過頭,臉上的神色頗有幾分訝異,“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本來已經走了,剛回來。”和車裡的周斯複對上眼神,時添很快便不自然地移開了目光,“我有點事想要和周總商量,周總現在有空嗎?”
用車鑰匙打開後車門,周斯複對時添比了個“請”的手勢。
為了給兩人留出單獨談話的空間,老趙主動下了車。老趙離開後,周斯複往後靠上座椅,神情懶洋洋的:“時總如果還是在糾結那筆錢的事,我明天就讓助理去趟銀行,把——”
“不是錢的事情,”時添很快打斷了他的話,“周總,我現在正在找一個擔保人,在我還清第一筆債務前為我做臨時擔保。”
透過汽車後視鏡,他看到周斯複挑起眉稍:“……噢?”
“我原本以為時總今天特地和你丈夫見面,是為了達成庭下和解。怎麼,和解失敗了?準備上法庭打官司?”
“我從來都沒有和解的打算。”聽出周斯複話語中的暗諷,時添的語氣依舊冷靜不改,“今天和季源霖見面,隻是為了弄清楚他到底在打什麼算盤。現在我已經掌握了基本情況,開庭打官司隻是時間問題。”
“那時總應該清楚,擔保人在債務糾紛中也附有連帶責任保證,萬一時總最後敗訴,那我不就也成‘背鍋俠’了?”
時添抿唇:“周總想多了,我不是要找你做我的擔保人。”
“……”
周斯複搭在膝前的手微微一頓,“……那時總的意思?”
“錢放在周總手裡很安全,我并不擔心會有什麼差錯。”時添深吸一口氣,說,“在我找到擔保人前,我想請周總先替我保管好這筆錢。如果最後我敗訴了,還要麻煩周總幫我把這筆錢轉換成投資理财和醫療保險,受益人填我父母的名字。”
他頓了頓,繼續道:“如果你不記得他們的姓名和身份證,我可以晚點給你發短信。”
周斯複唇角仍擎着若有似無的笑意,目光卻在陡然間冷了下來:“時總這是做好了敗訴吃牢飯的準備,開始找人交代後事了?”
“我沒有。”時添擡起頭,坦然地回望後視鏡裡的那雙眼睛,“我會盡我所能去打赢官司,但我也必須做好最後一無所有的準備。”
“我對其他人不放心,但我知道你一定不會害我爸媽。”他說,“周斯複,看在他們以前對你那麼好的份上,你就幫我這一次。”
說完這句話,時添看到周斯複蹙着眉頭靠在副駕駛座前,半天沒吭聲。
他知道這并不是一個小忙,周斯複肯定也需要一點時間考慮,所以并沒有急着往下繼續開口。
車廂内一片靜谧,周斯複閉眼又睜開,望着後視鏡裡的那道人影。
他已經記不太清,他們上一次這樣獨處是什麼時候了。
後座上的年輕男人眉眼微垂,或許因為有求于别人,雙手交叉松松扣在膝前,眼底略微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局促和赧然。
這人心裡肯定是在想着别的事情,所以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視線。
目光稍往下移,他看到了時添唇角的那抹淺紅。
是一個粗暴的吻留下的痕迹,也是這人在季源霖懷中掙紮後留下的細小傷口。
不大,但很礙眼。
他忘了在哪裡看到過一句話——說話柔軟,内心堅硬,說的就是時添這樣的人。
自從他認識時添以來,這人總是遇到麻煩就默默自己解決,很少會去麻煩别人。
隻有他是個例外。
他們在一起的那幾年,時添漸漸在他面前卸下了所有防備,開始學會展露出脆弱的一面。
他以前總是開玩笑,說他才是讓時添求饒次數最多的一個。
原因很簡單,每一次|做,時添總在一開始的時候嘴硬逞強,到最後卻眼皮泛着紅,沉甸甸地擡不起來,哆嗦着嘴唇求他停下。
而現在,這個人面對外界所豎起的堅固城牆,似乎對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一扇幾厘米的小窗。此時此刻,他就坐在自己的汽車後座,距離自己不到一米的地方,滿臉凝聚着糾結和猶豫,問自己能不能幫他一個忙。
在他對時添的認知裡,這人很難去全心全意地信任一個人。如果能夠使他短暫地放下戒心,稍微示弱那麼一點點,就說明他對眼前的這個人并不算反感。
“……”
眼看周斯複半天沒有應聲,時添鼓足勇氣擡起頭,追問道,“周總考慮好了嗎?”
“就這事,”周斯複問他,“沒别的了?”
“嗯。”雖然不知道周斯複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時添還是如實點頭,“我知道周總工作很忙,如果您抽不出空,交給手下人去辦也行,我無所謂。”
周斯複微斂眉峰,閉上眼睛,像是真的在認真思考。
過了很久,他終于等到了周斯複的回答。
“考慮好了,”他聽到周斯複淡然出聲,“我,拒,絕。”